林伯恩的回信抵达江府,已是月余之后。
江笑庸一下朝便去了十愿轩,程梘禾替他脱去朝服,看他脸色阴沉,将东都求学变故的话咽了回去,她此刻才知,江笑庸想要送孩子们去东都的深层用意。
宛陵之乱,天子暴怒,命赵承恩等查案,查抄、锁拿、审讯……赵承恩动作迅疾如风雷。
数月间,诏狱人满为患,宛陵太守的后台与同党名单不断拉长,牵连的官员数不胜数。
内奏事处更是几乎被连根拔起,昔日掌管机要的官员,无论品阶高低,尽数成了阶下囚,这呈递奏折的重责就暂时交到了宦官手里。
瀛宣帝钦点了太师韩璟参与查办,这位重臣每日必至大理寺或刑部,翻阅卷宗,听取禀报。
然而他很少主动发问,也极少提出见解,别人追问,他的回复也是无懈可击的场面话,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不过是在奉旨伴驾,只有无可指摘,方能置身事外。
刑部尚书黄维出身越都江夏世家,他最不愿打交道的人便是这太师韩璟。
韩璟不说话还好,一旦发话,便又要多几户官员锒铛入狱,印证了那句得罪谁都不要得罪言官。
凝真院的术士并不懂这其中门道,基于星象卜筮的线索谈案件,不添乱已是万幸。
再说赵承恩,不知是发了什么疯魔,只要有一点点线索指向,他便带着瀛宣帝亲赐的禁卫军将人押入牢狱。
江笑庸更是以圆滑著称,他虽不敢像韩璟那样光明正大的置身事外,却也未提供丝毫实质助力。
这差事,沉沉压在了刑部尚书黄维和大理寺身上。
秋去冬来,案头的卷宗堆积如山,难以理清。
吏部本就事务繁冗,江笑庸每日还需分神应对这桩泼天大案,更不敢怠慢韩璟赵承恩这两个老狐狸。
不日前,刑部有了新的进展,派往宛陵太守府邸进行二次彻底搜查的老吏,在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里,翻出了数封保存完好的密函。
这些信件被快马加鞭呈送至申都,黄维一看落款,心头剧震,竟是武安侯程爝!
他不敢耽搁,亲自将密信呈至奉先殿。
程爝军功卓越,又已年迈,赵承恩得到消息后,并没有自作主张的将人拿下。
第二日上朝,瀛宣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质询。
程爝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他并未否认信件的存在,亦未推诿责任,从容的解释着:“陛下明鉴,这些信件,确为老臣所书,但绝非结党营私、图谋不轨之证。”
“老臣早年戍边,麾下数名立下汗马功劳的校尉重伤退养,老臣听闻他们因伤残,归乡后日子过得颇为凄凉,便念及旧情,故而曾修书数封予宛陵太守,恳请其寻访下落,稍加照拂,免其孤苦终老。
此乃人之常情,亦是体恤旧部,老臣以为……并无不妥之处。”
程爝的解释合情合理,然而,在这风口浪尖,瀛宣帝早已平等的怀疑每一位朝臣。
他费尽心思将一个手握兵权,功勋卓越的将军变为只能安居在家的侯爷,“旧部”
二字,此刻在他听来,无非是在剜心。
若强行降罪,又恐激怒被宛陵案撩拨得群情激愤的言官,瀛宣帝突然感觉心力交瘁,颓然靠上龙椅。
“刑部尚书。”
黄维心头一紧,出列跪倒:“臣在。”
“告诉武安侯,那密函中还有什么?”
“有密谋鸠兹暴乱之事……”
“胡言乱语!”
程爝厉声打断,难掩惊诧,“陛下!
请允老臣一观!”
瀛宣帝置若罔闻,目光转向:“吏部侍郎。”
江笑庸出列,跪地叩拜:“臣在。”
“宛陵太守这个案子由你协助,你以为如何?”
瀛宣帝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江笑庸。
江笑庸左右为难,很明显,瀛宣帝对岳父程爝的猜忌昭然若揭,他既不能公然袒护,身为协理官员,更无法搪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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