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撒充斥着各种情绪的脑子暂时没有注意到两只小熊诡异的眼神。

总是喜欢用暴力得到自己想要的，对果宓也总盼望着她能对自己亲近，想和她待在一块儿，对她的拒绝感到生气，却极少会去思考自己的行为给果宓带来了什么。

虽然偶尔模模糊糊能感觉到自己其实也会在意果宓心里对自己的看法，又或者是在意她在想什么。

但那样的感觉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强烈，强烈到他在猜测小熊可能已经死了时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逃避责任，而是果宓失去小熊崽一定会很崩溃。

这也让他隐隐约约意识到他和果宓之间到底隔着什么。

也许她并不需要一头普通的交配过后就一走了之的公熊成为伴侣，也不需要一头没办法和她共情的熊作为朋友。

耳边响起微弱的喷嚏声拉回了凯撒的注意力，他眼角的余光终于注意到小熊相互依偎下那看着自己的异样眼神。

他沉默了片刻，老实说他最开始让小熊在这种极端的时候沉下冰面去找透气口压根儿就没为他们的安全问题考虑过，甚至有种想看热闹的心理，现在心虚在所难免。

性格恶劣的公熊这会儿也顾及不上那两双豆豆眼里的奇怪目光，只顾着厚颜无耻地装作无事发生。

鲑鱼和鱼骨倒是没想着埋怨他，毕竟一头公熊愿意教熊崽子的狩猎已经是世所罕见了，更何况还是凯撒这种恶名在外且跟他们毫无血缘关系的公熊，没吃他们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现在还在教他们狩猎，哪怕已经同行了那么长时间，依旧想想都像做梦一样。

而且刚才凯撒疑似为他们着急的行为太有冲击力，小熊还沉浸在这种可能性的震惊中。

一大两小三头熊在寒风中僵持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凯撒终于按耐不住了，率先抬屁股往前走了起来。

小熊靠在一起，呆呆看着凯撒路过他们从眼前走过，巨大的熊掌踩塌雪层发出“噗噗”声。

走出一段路还没有听到身后传来跟上的声音，公熊停下脚步，高高昂着下巴回过头，脸庞的熊耳朵微微抖动着，眼神居高临下地投向小熊，无声催促。

小熊这才如梦初醒，一前一后乖乖跟了上来。

凯撒眼里透出一股满意，扭回头继续往前走，没走两步，耳中又窜进一声微弱的喷嚏声。

公熊又停下脚步，后腿突然被毛茸茸的触感撞了一下。

鲑鱼后退了两步，望着面前毛层被自己撞的凹进去一个小坑的熊腿，不是她第一次撞上凯撒的腿，紧张感所剩无几，心里竟然还奇异地升起几分习以为常。

她抬起头困惑地看着眼前的高大公熊。

凯撒低垂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随后落在落后了两步的小公熊身上。

小崽子抬爪子的动作看着有些吃力，耳朵耷拉着，身上的毛依旧湿漉漉，在寒风中微不可见地颤抖。

他如果没记错，这只小崽子不仅胆子小，身体也不怎么样。

宛如要应景一般，刚刚短暂停下的雪忽然又铺天盖地的往下落，呼啸的北风又翻卷起来。

一片厚重的雪花落在了凯撒的鼻头上，那刹那间的凉意让公熊的眼神暗了暗。

到底还是半大的小熊，幼小的身体还不足以抵挡冬季的酷寒，还需要母亲为他们抵挡风雪。

小熊似乎更冷了，鱼骨终于赶上步伐挨着姐姐紧紧坐了下来，比鲑鱼还大了一圈的身体死死趴在她身上。

可惜鲑鱼的毛也很湿润，能给他提供的热量有限。

几乎是下意识的，小熊的目光左右游梭，想寻找能够挖坑的地方。

可这是浮冰，漂在海面上无所依靠，没有厚重的冻土层。小熊搜寻无果之后也只能露出失望的眼神，下一秒背后突然一暖。

凯撒原地趴了下来，宽厚的背挡住了吹来的寒风，他的身体形成了一个半环形，却没有将四肢也一起全缩，仅仅只是弓了起来。

柔软的腹部像温暖的窝，无声地出现在风中，沉默的庇护不言而喻。

小熊只迟疑了两秒就不约而同地朝着凯撒肚子下面钻。

不同于之前鬼鬼祟祟地在公熊的默认下汲取温暖，这次的温暖是凯撒主动给予的。

两只小熊的依赖感在此时已经达到了顶峰，他们乖巧地窝在公熊的肚皮下，小小的身体较之上个雪夜很是放松，连一直有意识降低的呼吸声此时的明显了许多。

凯撒听着两只小崽子低低的呼吸声流入耳中，一股怪异的感觉再次在心里乱窜。

尤其是熊爪的爪心下就是他们稚嫩又脆弱的身体，小肚皮轻轻起伏着。

那微弱又鲜明的生命力让他再次感受到果宓究竟花了多大的劲儿，才把这两只小崽子养到这么大。

相互依偎下时间似乎都变快了，小熊身上的毛几乎阴干时，暴风雪又停了。

凯撒察觉到风暴减弱的那一瞬间飞速站起身来，用力抖落了身上的雪，要不是小崽子还睡在旁边他还想再蹦两下来减轻心里的怪异感。

风雪的后半程小熊就睡着了，被惊醒后眯着眼睛睡眼朦胧地看着凯撒。

天空依旧灰暗。

凯撒把冷气大口吸进肚子里又吐出来，冷硬着声音对小熊道：

“时间不早了，你们到现在都还没有抓到一只海豹。”

鲑鱼和鱼骨都有些难为情。

其实之前他们刚潜入冰层下不久就已经迷失方向了，本来就几乎没有逛，冰层下方并不是平整的冰面，反而像倒扣的山峰一样毫无规律的起伏。

慌乱让他们根本记不住那些横生又长的冰棱上的记忆点，仿佛每一个缺口都长得一模一样。

短暂的时间变得无限漫长，胸腔很快就传来憋闷的窒息感，那时他们唯一庆幸的就是还没有丢失彼此。

鲑鱼在崩溃慌乱中强迫自己清醒，当机立断决定往回游，鱼骨无条件选择相信她。

虽然最后关头还是爬出了冰面，但完全是从另一个方向爬出来的，这无疑是在提醒即使到最后他们都没有找对方向。

想到这里，两只小熊眼里不免浮上黯然。

看来他们还是不够成熟，也没有足够强的能力。

凯撒并没有问他们在水下经历了什么，丰富的狩猎经验已经让他能够猜测到水下发生的一切。

那焦灼而又煎熬的两分半让小熊感到失落的同时也在质问他，为什么那么轻而易举就能猜到小熊会遭遇什么，当时却像是脑子被另一头熊吃了一样什么都没想。

恍惚间果宓无声而质问的眼神出现在了眼前，凯撒心里一悸，连忙晃了晃脑袋。

然而那双圆溜溜的充斥着冷意的熊眼却像是印在了他的心头一样，让他在扑通扑通的心跳仍然慌乱无比。

公熊不再言语，迈着凌乱的脚步匆匆选了一个方向闷着头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