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刚刚被孩童好奇的目光点燃一瞬,便在妇人嫌恶的呵斥声中骤然熄灭。墙角瞬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牲口棚浓烈的气味和安儿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啜泣。沈微婉枯槁的心沉入冰冷的泥潭,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微弱的亮光被更深的灰败和麻木覆盖。她看着地上那两只颜色刺眼、依旧无人问津的“布老虎”,如同看着自己又一次痴心妄想的失败证明。
就在这时。
那只沾着面粉、略显粗糙的手,悬停在了两只布老虎的上方。
“这俩……咋卖的?”
声音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略显迟疑,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开了沈微婉死寂的脑海!
她猛地抬头!
眼前站着一个身材敦实、围着洗得发白围裙的妇人。脸上带着常年劳作的疲惫和风霜刻下的皱纹,眉头微蹙,眼神却落在布老虎上,带着一种市井妇人特有的、对廉价物品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是旁边卖烧饼的张嫂!她刚支好摊子,烙饼的香气混合着炭火气飘散过来。
“卖…卖…”沈微婉的喉咙如同被砂纸堵住,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希冀和更深的恐惧交织,让她几乎窒息。价格?她从未想过!她本能地、卑微地报出了一个低得不能再低的数字:“一…一文钱…一个…”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掩饰的自我否定。
“一文钱?”张嫂的眉头挑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她蹲下身,粗糙的手指直接拈起那只靛蓝粉肚的“二号”布老虎。布偶入手,硬邦邦、冷冰冰、针脚粗粝扎手,颜色搭配怪异,炭画的眼睛呆滞无神。她翻来覆去地看,嘴角撇了撇,显然对这粗糙的做工并不满意。
沈微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羞耻感让她恨不能立刻消失!她死死低着头,枯槁的手指抠进冰冷的泥地里,指甲断裂的刺痛都浑然不觉。
然而,张嫂的目光却落在那布老虎靛蓝粗麻布的硬挺质地上,又捏了捏里面板结的棉絮渣子(虽然硬,但好歹是“实心”的),最后,停留在那两颗点了白点的炭画眼睛上。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里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
“嗯…这布倒是厚实,塞得也实在,不怕娃扯烂了…”张嫂自言自语般嘟囔着,又看了看旁边那只土黄墨绿粉肚的“三号”,“眼睛画得……是大了点,倒也好认。”她最终点了点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从腰间油腻的褡裢里摸出两枚黄澄澄的铜钱,直接塞到沈微婉蜷缩在泥地上的手里!
“成!两个都要了!一文一个,便宜!”张嫂的语气干脆利落,带着市井买卖的爽快(或者说,占便宜的满足)。她一手抓着一个颜色刺眼的布老虎,像是拎着两捆柴火,转身就回到了自己的烧饼摊子旁。
铜钱入手!
温热的!沉甸甸的!
沈微婉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猛地攥紧了手心!那冰冷的金属棱角硌着她掌心的裂口,带来尖锐的刺痛,却奇异地让她昏沉的意识瞬间清醒!两枚!整整两枚铜钱!她甚至忘了疼痛,只是死死攥着,如同攥住了溺水时突然出现的浮木!
她还没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一个小小的、穿着打满补丁灰布褂子的身影,怯生生地挪到了她的摊子前。是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脸上带着菜色,眼睛却亮亮的,目光死死盯着地上——那里已经空了,只剩下泥土的痕迹。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安儿怀里露出的那半个靛蓝布老虎上。
“娘…”男孩回头,朝着一个正在不远处菜摊前讨价还价的、同样穿着补丁衣服的妇人喊道,“那个…那个蓝的!还有吗?”他指着安儿怀里露出的靛蓝一角,小脸上充满了渴望。
那妇人被喊得不耐烦,匆匆瞥了一眼墙角,看到沈微婉枯槁的模样和安儿病弱的瑟缩,眉头皱得更紧,但终究抵不过儿子的拉扯和恳求的目光。她挎着菜篮走过来,语气生硬:“那个蓝的!多少钱?”手指指向安儿怀里的布包。
安儿被这指向吓得浑身一抖,猛地将布老虎完全缩进怀里,小脸更紧地埋进膝盖,发出压抑的呜咽。
沈微婉的心再次揪紧!那是安儿的!是他病中唯一的慰藉!
“不…不卖…”她嘶哑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抗拒。
“啧!”妇人不满地咂了下嘴,显然觉得晦气,拉着儿子就要走。
“娘!我要!就要那个蓝的!”男孩不依不饶,小脸憋得通红,眼里甚至涌上了泪水。
沈微婉看着那男孩渴望的眼神,再看看怀里瑟瑟发抖、紧抱着布老虎的安儿,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嘶哑道:“还…还有…别的…一样的…”
她颤抖着手,极其艰难地从怀里贴身的口袋里摸索着——那里,还有最后一块巴掌大的靛蓝粗麻布碎片,是之前做布老虎剩下的“边角料”。她飞快地、几乎是凭着本能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冲动,拿出针线!在昏暗的光线下,在冰冷肮脏的泥地上,在安儿压抑的呜咽和妇人催促的目光中,她枯槁的手指如同被无形的线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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