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并非只想热一碗粥。
片刻后,他利落地又取出碗碟,将锅中余粥匀出四份,连同蒸笼里尚温的糕点一同置于托盘。
当他再次回到餐厅时,手中托盘上的食物散发着恰到好处的温暖气息。
他先走到镜流身边,将那份重新热气腾腾、红枣与黑米几乎熬化在一起的粥碗轻轻放在她面前,碗下还垫了一方素净的隔热垫。
接着,又将一小碟晶莹的红糖发糕和枣糕推至她手边不远不近的位置。
整个过程,他动作专注而仔细,没有发出一点磕碰的声响,也没有试图与她对视,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且不容有失的任务。
随后,他才将另外四碗粥和糕点分给在座的四人,糕点碟特意放在了她们更容易取用的桌子中央。
“趁热吃。”他低声道,声音比方才更平缓了些,却依旧没什么波澜。
他自己却没有立刻坐下,只是站在桌边,像一座沉默的界碑,隔开了镜流与其他人之间那无形的、却存在的距离。
阿格莱雅看着面前这碗用料实在、香气扑鼻的粥,又抬眼看了看长歌沉寂的侧脸和镜流冷淡的侧影,心中暗自叹息。
她拿起勺子,柔声道:“老师费心了。镜流师娘,这粥熬得正好,您多少用一些吧,对身体好。”
缇里西庇俄丝也赶忙附和,试图驱散尴尬:“是啊是啊,老师的手艺可是一绝!我早就馋这口了!”
她舀起一勺粥送入口中,香甜软糯的口感让她眼睛微微一亮,但立刻又收敛了神色,小心地观察着镜流的反应。
刻律德菈小口吃着枣糕,甜意化在舌尖,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她悄悄瞥向长歌,又看看镜流,觉得老师明明回来了,气氛却比之前更让人难受。
赛法利娅则安静地喝着粥,猫耳微微转动,敏锐地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细微的波动。
镜流终于再次拿起勺子。
她舀起一勺热粥,吹了吹,送入唇间。
温热的粥滑入胃腹,确实带来一股踏实暖意,那甜味也是恰到好处,一如记忆中他总能精准把握她的喜好。
然而,这份熟悉的妥帖,此刻却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行事中那惊人的一致性——无论是面对强敌,还是面对她,他似乎总是先一步做出“他认为正确”的安排,周全、细致,却也……不容置疑。
她安静地吃着,没有给予任何评价,也没有看他,只是周身的冰寒之气,似乎因这食物的暖意和周围几人小心翼翼的存在,而稍稍融化了一丁点,不再那般咄咄逼人,却转化为一种更深的、难以触及的疏离。
长歌直到见她开始进食,才缓缓在她斜对面的空位坐下,面前也有一碗粥,但他几乎没有动,只是目光低垂,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用来维持这场艰难早餐的平静表象。
餐桌上的话题,在缇里西庇俄丝和阿格莱雅的刻意引导下,渐渐转向了奥赫玛修复的进展、神悟树庭传来的消息等日常事务。
镜流偶尔会简短回应一两句,声音依旧清冷,但至少不再是完全的沉默。
长歌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只在涉及关键决策或安全问题时,才会言简意赅地补充一点意见。
他的存在感很低,却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镜流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判断着她是否还需要添粥,糕点是否合口。
这顿早餐,就在这样一种表面趋于平和、内里暗流依旧汹涌的诡异平衡中,缓慢地进行着。
阳光透过窗棂,将食物的热气与众人复杂的心绪一同照亮,却似乎无法真正温暖餐桌两端那最深的隔阂。
早餐终于在一种如履薄冰的平静中接近尾声。
缇里西庇俄丝悄悄在桌下碰了碰阿格莱雅的腿,眼神飞快地瞥向依旧沉默进食的镜流和几乎未动勺子的长歌,嘴角冲门口方向极轻微地努了努。
阿格莱雅会意,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刻律德菈和赛法利娅。
四人用目光完成了一番无声而迅捷的交流,最终达成共识:此地不宜久留,火速撤离为妙。
缇里西庇俄丝率先放下勺子,碗里的粥吃得干干净净,虽然她几乎没尝出什么味道。
她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一个比哭还尴尬几分的笑容,声音都比平时轻了八度:
“那个……老师,师娘,感谢今天的款待!粥和糕点都……都非常好!”她顿了顿,语速加快,“嗯……奥赫玛城墙那边好像还有几处加固方案要定,巡逻排班也……对!还有从悬锋城新来的民众安置细节!我们、我们就先回去处理了哈!”
说完,她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同时不忘朝长歌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老师你自己搞出来的局面自己收拾好!”
——然后一手拉住还有些发懵的刻律德菈,另一手虚推着阿格莱雅的后背,赛法利娅则机灵地立刻跟上,四人如同背后有盗火行者追赶般,迅速而安静地“滑”出了小餐厅,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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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长歌录请大家收藏:()长歌录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直到确认已经跑出足够远的距离,转过两个回廊,缇里西庇俄丝才猛地停下脚步,扶着墙壁,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呼——!我的天,刚才那气氛……比面对黑潮主力还吓人!我感觉镜流师娘身上散发的冷气,都快把老师的粥再冻成冰碴子了!”
刻律德菈也拍了拍胸口,小脸煞白,心有余悸地点头:“就、就是……虽然知道老师是为了保护师娘,但这次……嗯,确实是他自己做得太过分了。师娘明明那么强,却总被老师当成需要藏在后面的……唉。”
她想起镜流那挺直却仿佛承载着千钧之重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涩。
阿格莱雅抚平袖口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向来温婉从容的脸上也少见地残留着一丝紧绷。
她对长歌充满感激,是他治好了她因继承“浪漫”火种而几乎失明的双眼。
她是真心希望这位亦师亦友的长者能与挚爱之人重归于好。
可方才餐厅里那无声的对抗、压抑到极点的氛围,连她都有些招架不住,心底竟也生出了几分想要逃开的怯意。
“看来,有些心结,终究只能由当事人自己解开。我们贸然插手,或许反倒添乱。”她轻声叹道。
赛法利娅把一直紧张竖着的猫耳耷拉下来,尾巴也无精打采地垂着,连连摆手:“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那种低气压……下次再有这种事,可别再叫上我了!我还是去帮他们清点仓库好了!”
她说完,一溜烟跑走了,仿佛真的怕被再拉回去调解。
其余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与担忧,但也都明白,接下来的路,只能靠那两位自己去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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