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羽的声音不高,但在骤然安静下来的溶洞中,却清晰得如同冰珠落玉盘。无数道目光霎时间聚焦在她身上,带着审视、怀疑、贪婪,以及毫不掩饰的恶意。在这龙蛇混杂、秘密与罪恶交织的地下坊市,一个陌生面孔贸然声称拥有“碧血菩提”线索,无异于稚子抱金行于闹市。
独眼壮汉眼中凶光更盛,握住了鬼头刀柄,粗声喝道:“哪里来的野医女,敢在此胡言乱语!‘碧血菩提’乃传说之物,岂是你能知晓?说!谁派你来的?!” 最后一个字吐出,带着一股腥风般的煞气直扑林清羽面门,显然是某种粗浅的音攻之术,意在震慑。
林清羽斗笠下的眉头微蹙,体内太素真气本能流转,虽受丹药所限运转不畅,但那至正平和之气自生感应,轻易将那点煞气化解于无形。她身形纹丝未动,只抬眼看向石台上那顶静止的青布小轿,语气依旧平静:“线索真伪,坞主自有明断。医者行走四方,所见所闻,未必尽是虚妄。若坞主无意,晚辈告辞便是。” 说罢,竟真的微微侧身,作势欲走。
以退为进。在这等地方,表现得越是急切,越是可疑。
“且慢。” 轿中那中性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独眼壮汉即将发作的怒气,“既言线索,空口无凭。你,近前回话。”
独眼壮汉闻声,立刻收敛凶相,狠狠瞪了林清羽一眼,侧身让开道路。
林清羽稳步上前,走到石台之下,距小轿约五步之遥停下。这个距离,既能表示尊重,又足以应对突发变故。她能感觉到,轿帘之后,有一道冰冷、黏腻、仿佛能穿透衣衫皮肉直窥骨髓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你说你是医女?” 轿中人问。
“略通岐黄,游方济世。” 林清羽答得不卑不亢。
“既通医术,可知‘碧血菩提’为何物?有何效用?伴生何物?” 轿中人语速平缓,却句句直指核心。
林清羽早有准备,从容答道:“据古籍残卷所载,‘碧血菩提’形似苦菩提子,然色作碧绿,莹润如玉,触之微温。其性至阳中含一线阴煞,生于至阴秽毒之地,常与至邪之物‘腐心妖莲’相伴,相克相生。其汁液乃至宝,可解百毒,尤克阴秽邪蛊,更能清心镇魂,于走火入魔、神智癫狂者有奇效。然采摘不易,需以纯阳玉器盛放,且其伴生妖莲凶险无比,守护毒虫异兽更不知凡几。”
她所述大半来自《南隗异物志》残卷,小半结合自身医术推断,语气笃定,细节清晰,绝非信口胡诌。溶洞中不少懂行之人闻言,眼中已露出惊疑与贪婪交织的光芒。
轿中沉默了片刻。那黏腻的视线似乎在她脸上停留更久。
“残卷何在?” 轿中人再问。
“机缘巧合所得,只观阅,未带走。然其中关于‘碧血菩提’可能生长地域之描述,晚辈记得几分。” 林清羽半真半假道。残卷她贴身收藏,绝不可能交出,但抛出部分地理信息作为诱饵,正是计划之中。
“哦?何处?” 轿中人似乎来了兴致。
林清羽略作沉吟,道:“卷中语焉不详,只提及‘南隗故地,阴脉汇聚,腐瘴沉积千载之处,或有踪迹’。更言及,其地或有古祭坛、镇邪塔类遗迹,地气特异,毒瘴中隐现碧绿磷光者,需格外留意。”
“南隗故地……镇邪塔……” 轿中人低声重复,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vague (模糊)。仅凭此,不足为信。”
林清羽早有预料,不慌不忙道:“晚辈游历间,曾于一处险恶山林,嗅得异香,清冽中隐带血腥,见有碧光于夜间瘴气中一闪而逝,周围草木呈现特异之萎黄与暗红斑纹,与卷中所载‘碧血菩提’生长之地‘腐气外溢,草木异变’描述相类。可惜当时孤身一人,未敢深入探寻。”
这番说辞虚实结合,既点出关键特征,又留有余地,更暗示了自己“亲身经历”的可信度。
轿中再次沉默。溶洞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泥菩萨”的裁决。
良久,那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你所言之地,在何处?”
“黑煞岭西南,临近‘鬼哭林’与‘尸骨潭’交界的一片无名谷地。” 林清羽报出一个大致方位,那里确实是黑煞岭中一处有名的险恶之地,毒瘴弥漫,符合描述,但又足够模糊,不易验证。
“黑煞岭……” 轿中人似乎沉吟了一下,“‘鬼手’薛百草的地盘……你见过他?”
林清羽心中一凛,对方果然消息灵通,连薛百草与黑煞岭的关系都清楚。“有过一面之缘,请教了些草木毒性之事。” 她谨慎回答,不提具体。
“嗯。” 轿中人似乎不再深究,“你的线索,虽不确切,但言之有物,非是空谈。按坞中规矩,可入内堂一叙。不过……” 话音微顿,一股无形的压力悄然弥漫,“入内堂前,需验明正身,确保非是仇家探子,或身怀不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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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刺世天罡请大家收藏:()刺世天罡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话音刚落,旁边那独眼壮汉便狞笑一声,大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径直抓向林清羽肩膀,五指如钩,带起劲风,显然是想先卸掉她反抗能力,再行搜身。
林清羽早有防备,在他手爪即将触及肩头的刹那,足下不动,肩头却极其轻微地一沉一旋,宛如泥鳅滑脱,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一抓。同时,她右手微抬,食中二指并拢,指尖一缕微不可察的太素真气凝聚,看似随意地点向壮汉手腕“阳谷穴”。
这一下闪避与反击浑然天成,速度快得只在眨眼之间。独眼壮汉一抓落空,正自惊愕,忽觉腕间一麻,一股柔和却坚韧的劲力透入,整条右臂顿时酸软无力,鬼头刀险些脱手!他骇然暴退两步,独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虽未出全力,但以他的横练功夫和速度,等闲江湖好手绝难如此轻易避开并反击!
“内家真气?好精纯的正宗玄门路数!” 轿中传来一声略带讶异的低语,“且慢动手。”
独眼壮汉闻言,虽满脸不甘,却不敢违逆,悻悻退后,揉着发麻的手腕,死死盯着林清羽。
“姑娘好身手。” 轿中人道,“既是玄门正宗传人,又身怀可能关乎‘碧血菩提’的线索……罢了,搜身可免。但为防万一,需服下此丸。” 轿帘微掀一角,一只肤色苍白、骨节分明、看不出男女的手伸了出来,指尖捻着一颗龙眼大小、色泽乌黑、表面光滑的药丸,隐约有辛辣气息散出。
“此乃‘三日锁脉丹’,服下后经脉无恙,但真气运转会迟缓五成,时效三日。三日之内,你若安分守己,离开时自会予你解药。若有不轨……” 轿中人语气平淡,却透着寒意,“药力发作,气血逆行,滋味想来你不会愿意尝试。”
又是丹药!林清羽心头微沉。她刚服过镇痋清心丹,内力已损三成,再服这锁脉丹,功力几乎去了大半,在此等险地,无异于自缚双手。但她若不接,恐怕立刻就会被打上“心怀叵测”的标签,莫说入内堂,能否全身而退都是问题。
心思急转,她忽地想起《南隗异物志》残卷中一段关于南疆奇毒与丹药相生相克的模糊记载,以及自己贴身收藏的那小半瓶雪蛤凝露。雪蛤凝露性极寒,可压制百毒,或许……
她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犹豫与挣扎,片刻后,仿佛下了决心,伸手接过那乌黑药丸。入手微凉,辛辣气更浓。她没有立刻服下,而是凑到鼻端,似在仔细分辨药性,实则暗中将一丝微不可察的雪蛤凝露寒气裹在指尖,极快地在药丸表面拂过。凝露寒气与丹药表面的辛辣之气一触,药丸色泽似乎更乌暗了一分,但那股辛辣气却微微凝滞。
她不再犹豫,仰头将药丸吞下。丹药入喉,果然化作一股灼热而滞涩的气流,迅速向四肢百骸扩散,试图融入经脉。早已潜伏在经脉中的太素真气与镇痋清心丹药力,立刻与之产生冲突与融合。灼热感与滞涩感明显,但林清羽敏锐地察觉到,那滞涩感并未如预期般深入骨髓、牢牢锁死经脉,而是被体内尚未化尽的雪蛤凝露寒气和镇痋清心丹的清凉药力隐隐阻隔、中和,效力似乎……打了折扣?约莫只锁住了两三成功力,而非五成!
她心中稍定,面上却适时地显出一丝真气运转不畅的晦涩与苍白,气息也微微紊乱。
“药已服下,姑娘请随我来。” 轿中人似乎满意了,那只苍白的手收回,轿帘落下。抬轿的两人立刻上前,抬起小轿,转向溶洞深处一条更为幽暗、有厚重石门把守的通道。
独眼壮汉瞪了林清羽一眼,哼道:“跟上!别耍花样!”
林清羽默不作声,跟在青布小轿之后,走向那石门。身后,溶洞中的喧嚣与各色目光被缓缓关闭的石门隔绝。
门后是一条倾斜向下的甬道,两侧石壁上镶嵌着发出惨白冷光的奇异石头,照亮了前方。空气更加阴冷,带着浓重的陈腐药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无数药材混合发酵后的怪异甜香,与血髓蛊毒的甜腥气有些类似,却又更加复杂。甬道尽头,又是一道石门,门前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眼珠僵直、皮肤泛着不正常青灰色的守卫,对轿子恭敬行礼,对林清羽则视而不见。
石门缓缓打开,一股更加浓郁、几乎令人作呕的混合药气扑面而来。林清羽定睛看去,不由得心中一震。
门内是一个远比外面溶洞更加广阔、也更加诡异的空间。此处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穴,被改造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药窟”。洞穴四周开凿出无数大小不一的石龛和平台,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玉盒石匣,有些甚至直接种植着颜色妖异、形态古怪的植物,在洞穴顶部投下的、不知来源的幽绿光芒映照下,显得格外瘆人。洞穴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沸腾着的墨绿色水池,池中不断翻滚着气泡,散发出浓烈刺鼻的气味,池边连接着许多管道和铜鼎,似乎在进行着某种复杂的炼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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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刺世天罡请大家收藏:()刺世天罡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而在洞穴最深处,一张巨大的、由无数苍白兽骨拼接而成的座椅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身披一袭宽大得过分、绣满暗红色扭曲符文的黑色袍服,头戴一顶垂落黑纱的斗笠,完全遮住了面容身形。只能隐约看到黑纱后,似乎有一点幽暗的光芒在闪烁。
骨椅旁,侍立着四个与门外守卫同样表情僵硬、肤色青灰的“人”,他们眼神空洞,如同提线木偶。
这里,就是隐麟坞的内堂。那骨椅上的人,定然就是神秘莫测的“泥菩萨”!
小轿在距离骨椅约十步外停下。轿帘掀起,里面走出一个身形瘦小、同样罩着黑袍、看不清面目的人,对着骨椅躬身一礼,便默默退到一旁阴影中。原来轿中人并非泥菩萨本人,只是其使者。
“坞主,人已带到,服下锁脉丹。” 使者声音沙哑地禀报。
骨椅上的泥菩萨微微动了动,黑纱后的幽光转向林清羽。一个与使者声音略有不同、更加低沉、仿佛摩擦着砂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特的回响,在这空旷诡异的药窟中震荡:
“林清羽……玄尘子的徒弟。你师父失踪,你身染血髓子蛊,又携南隗秘图,如今更以‘碧血菩提’线索为饵,找上我这隐麟坞……所求为何?”
他一开口,便道破了林清羽大半根脚!连玄铁地图的存在似乎也知晓!
林清羽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但面上竭力保持镇定。对方果然深不可测!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迎着那黑纱后的幽光,坦然道:
“晚辈所求有三:一求彻底化解血髓蛊毒之法;二求解读玄铁秘图,寻得‘天罡刺’线索;三求……家师玄尘子下落!”
泥菩萨沉默了片刻,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蛊毒可解,秘图可读,‘天罡刺’……亦有线索。甚至你师父,我也大约知道他被困于何处。”
林清羽心脏猛地一跳,指尖微微发颤。
“但是,” 泥菩萨话锋一转,黑纱后的幽光似乎更加幽深,“我这里,没有免费的慈悲。你想要这些,需付出相应的代价。”
“坞主想要什么?” 林清羽沉声问。
“第一,” 泥菩萨缓缓抬起一只从黑袍中探出的、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指向洞穴一侧某个石龛,“那里有一株‘七心腐骨草’,我需要它的花蜜,但此草守护毒蜂极其凶猛,且花蜜须在子夜花开刹那采集,见光则腐。你有玄门正宗护体真气,或可一试。取来花蜜,我可先为你缓解蛊毒,并解读部分地图。”
林清羽看向那石龛,只见一株通体紫黑、生有七片心形肥厚叶片、顶端顶着一个小小花苞的怪异植物,周围隐隐有细微的“嗡嗡”声,显然潜伏着危险。
“第二,” 泥菩萨的手移向洞穴中央那沸腾的墨绿色水池,“池中正在炼制一炉‘百毒淬心丹’,尚缺一味关键药引——‘活人之心血三滴’,需在丹成前一刻,由身中奇毒、心神坚定、且自愿献出者滴入。你身染血髓蛊毒,心神因修炼太素清心诀远超常人,又‘自愿’来此,正是最佳药引。献出心血,我可为你解读全部地图,并告知‘天罡刺’可能所在。”
活人心血为引!还是身中特定剧毒之人的心血!此等邪异炼丹之法,闻所未闻!
林清羽背脊发凉。
“第三,” 泥菩萨的黑纱似乎无风自动了一下,那低沉的声音带上了更深的寒意,“告诉我,指引你来此的‘白衣箫客’,他究竟是谁?现在何处?他……究竟想从我这‘泥菩萨’身上,得到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抛出,整个药窟的温度仿佛都骤降几分。那四个僵立的药人,眼中同时闪过诡异的红芒。
林清羽悚然而惊。泥菩萨不仅知道白衣客的存在,更似乎对他极为忌惮,甚至……怀有某种深刻的敌意或恐惧?
这三件事,一件比一件凶险,一件比一件诡异。尤其是最后一件,牵扯到那神秘莫测的白衣客,更是一个她根本无法回答、也绝不敢轻易泄露的谜团。
她站在幽光闪烁、药气氤氲的诡异洞窟中,前方是深不可测的泥菩萨,身后是紧闭的石门与虎视眈眈的使者。体内,锁脉丹药力与血髓蛊毒隐隐交锋,内力仅存小半。
三条路,皆是荆棘,皆可能万劫不复。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黑纱后那两点幽暗的光芒,一字一句问道:
“若我……三者皆不愿为呢?”
诡窟博弈·药鼎迷心
“若我……三者皆不愿为呢?”
林清羽的声音清冷,在弥漫着怪异药气的巨大洞窟中荡开,撞在嶙峋的岩壁上,激起微弱回响。话音落下,洞窟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粘稠得令人窒息。那沸腾墨池的咕嘟声,似乎也悄然压低。骨椅旁四个青灰药人空洞的眼眸里,诡异的红芒骤然亮了几分,锁定了林清羽,如同黑暗中苏醒的毒蛇。
使者黑袍下的身躯微微绷紧,如同蓄势的弓。独眼壮汉虽未跟进内堂,但石门外的肃杀之气,却隐隐透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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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为?”泥菩萨缓缓重复,骨节分明、戴着黑皮手套的手指,在苍白兽骨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闷响,与那笑声的余韵交织,形成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节奏,“入了我这‘隐麟窟’,服了‘锁脉丹’,你以为,还有选择的余地?”
压力如同实质的潮水,从那张骨椅上弥漫开来,并非纯粹的内力威压,而是一种混合了无数药物异力、常年浸淫邪毒所形成的、针对生灵本能的阴寒侵蚀感。林清羽只觉周身皮肤微微发紧,体内被压制的血髓蛊毒竟隐隐有呼应躁动之势,锁脉丹带来的滞涩感也似乎加重了一分。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住翻腾的气血与不适,太素清心诀在心间默转,守住灵台一线清明。内力虽受限,但心法根基尚在,那至正平和之气如风中残烛,虽弱不灭,勉强抵御着外界无形的侵蚀。
“选择,从来都有。”林清羽迎着那幽暗的目光,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只是代价不同。坞主所求三事:采花蜜,是赌命;献心血,是赌道心与人伦;泄露恩人(她刻意将白衣客称为恩人)行踪,是赌信义。此三者,无论赌输赌赢,晚辈皆可能万劫不复。届时,坞主或许能得到花蜜、丹药,乃至一丝虚无缥缈的线索,但一个废掉或死掉的林清羽,对坞主探寻‘碧血菩提’、‘天罡刺’乃至药王谷、血痋教秘辛,又有何用?”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四周那些诡异的药草、沸腾的毒池、僵立的药人,最后落回泥菩萨身上:“坞主经营隐麟坞,汇聚天下隐秘,交易非常之物,所求无非‘利益’与‘掌控’。与其得到一个可能玉碎的棋子,不如留下一枚尚有价值的活子。晚辈虽身陷困局,但自知之明尚有——我所携带的线索、我所知的秘密、乃至我身中的血髓蛊毒本身,对坞主而言,或许比那三滴受毒心血,更有‘活’的用处。”
这番话,不卑不亢,既点明了自己并非任人揉捏的弱者(至少在心志上),又将自身价值与对方利益捆绑,更隐含一层警告:逼急了,鱼死网破,谁都得不到好处。
洞窟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墨池的沸腾声与骨椅扶手上那“笃、笃”的敲击声,规律地响着,每一下都似敲在人心坎上。
良久,泥菩萨敲击扶手的手指停了下来。黑纱后的幽光微微闪烁,似乎重新审视着下方这个看似柔弱、内力受制,却眼神清亮、言辞犀利的青衣女子。
“有意思。”泥菩萨那砂石摩擦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少了些刻意营造的压迫,多了几分真实的探究,“玄尘子倒是教了个好徒弟,不仅医术武功得了真传,这份临危不乱、以理相争的心性,更是难得。”他话锋一转,“不过,你说得对,死掉的棋子,确实无用。但活着的棋子,若不能为我所用,甚至可能反噬其主,留着更是祸患。”
“所以,坞主需要一个保证,或者说,一个‘契约’。”林清羽接口道,她心中急速盘算,知道这是讨价还价的关键时刻,“晚辈可立誓,若坞主能助我缓解蛊毒,解读部分地图,并告知家师可能下落,晚辈愿在能力范围、不违道义底线之内,为坞主做一件事,以为交换。此事可现在就约定,也可留待将来。至于‘碧血菩提’的确切线索,晚辈可先告知那处可疑山谷的具体方位与特征细节,供坞主查证。若线索为真,再谈后续不迟。”
她提出的,是一个分步骤、有条件、且留有余地的交易方案。先以相对“廉价”的线索换取初步帮助,再以未来的一个承诺绑定双方关系,既展现了诚意,也保留了自身一定的自主权,更将“道义底线”设为红线。
泥菩萨似乎陷入了思考。黑纱后的幽光明灭不定。显然,林清羽的提议出乎他的预料,但也确实提供了一个新的选择。对于一个精于算计、追求利益最大化的隐秘势力掌控者而言,一个潜力不俗、身怀秘密、且受到制约的“合作者”,或许比一个一次性消耗的“药引”或“探路卒”更有长期价值。
“你的提议……尚有几分考量。”泥菩萨缓缓道,“但,不够。”
“坞主请明示。”林清羽心知对方要加码。
“第一,那山谷线索,需详尽无遗,并附上你发现异状时的具体时辰、天气、周围植被虫兽详情。”泥菩萨道,“第二,缓解蛊毒,我可先予你一份‘镇毒散’,能压制子蛊月余,但根除之法,需等你兑现承诺之后。第三,解读地图,我只能解读关于‘隗山’方位及外围路径的部分,核心标记涉及‘镇痋塔’与‘天罡刺’,须以那‘一件事’的承诺来换。第四,关于你师父玄尘子,我只能告诉你,三年前他最后一次现身,是在南疆‘十万大山’边缘,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古老村寨‘雾隐峒’,之后便再无人见。至于生死,无人知晓。雾隐峒如今已被瘴疠封锁,生人难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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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刺世天罡请大家收藏:()刺世天罡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他顿了顿,声音转冷:“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需以你师父玄尘子的名誉、以及你自身的武学前程立下血誓,承诺将来为我做的那‘一件事’,只要不直接伤天害理、滥杀无辜,你便不得推诿,且需尽心尽力完成。若违此誓,师门蒙羞,武道尽废。”
血誓!在江湖中,这是极重的誓言,尤其涉及师门与武道根本,对真正的武者而言,约束力极强。
林清羽瞳孔微缩。对方果然老辣,步步紧逼,将交易条件细化、抬高,并试图用血誓将她牢牢绑住。雾隐峒的线索至关重要,但“一件事”的承诺范围却被放宽,只排除了“直接伤天害理、滥杀无辜”,留下了极大的模糊空间和操作余地,未来可能让她陷入极为被动的局面。
但她有选择吗?僵持下去,对方耐心耗尽,后果难料。至少,目前这个方案,让她暂时避免了立刻去采花蜜、献心血,也得到了师父下落的线索和暂时压制蛊毒的可能。
“好。”林清羽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一个字,“我答应。但‘一件事’的范围,需再加一条:不得逼迫我做出背叛师门、出卖至亲或挚友之举。”
泥菩萨黑纱后的幽光闪了闪,似乎对她的补充并不意外,淡淡道:“可。”
“既如此,请坞主准备立誓之物与‘镇毒散’。”林清羽道,“晚辈即刻详细描述那处山谷线索。”
交易,在诡异莫测的隐麟窟内,以一种刀锋上跳舞的方式,初步达成。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林清羽凭借记忆和《南隗异物志》残卷中的描述,结合自己闯入黑煞岭深处的所见所闻,详细勾勒出那个位于鬼哭林与尸骨潭交界处的无名山谷的地形地貌、植被特征、毒瘴颜色变化规律,甚至提到了几种可能出现在该区域的特定毒虫和异兽。她描述得极其细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但核心特征——夜间瘴气中可能出现的碧绿磷光、周围草木的萎黄暗红斑纹、以及那种清冽带腥的异香——却与残卷记载高度吻合,令人难以怀疑其真实性。
在她描述时,那使者已取来一个巴掌大的黑色石匣,打开后,里面是一张不知何种兽皮制成的暗红色皮卷,一支以某种黑色兽骨磨成、尖端锋利的骨笔,以及一小碟粘稠如胶、散发着铁锈与草药混合气味的暗红色液体——想必就是用于书写血誓的媒介。
另一边,一个药人从某个石龛取来一个青瓷小瓶,默默放在林清羽面前的地上。
“此为‘五毒镇蛊散’,取南疆五种相生相克奇毒炼制而成,以毒攻毒,可暂时压制血髓子蛊活性,令其陷入沉眠,每月服一粒,可保一月无虞。但此散本身亦含剧毒,长期服用,毒素累积,终将侵蚀脏腑经脉,非根治之法。”泥菩萨的声音响起,“服下它,再立血誓。”
林清羽拿起青瓷瓶,拔开塞子,一股辛辣刺鼻、混合着多种怪异苦味的药气冲出。她倒出一粒,丹药乌黑,表面有五彩斑斓的细微纹路,看着便觉凶险。她没有犹豫,仰头服下。丹药入腹,先是火烧般的灼痛,随即化为数股或寒或热、或麻或痒的诡异气流,在体内横冲直撞,最后竟真的寻踪觅迹般,与盘踞在经脉深处、被太素真气和镇痋清心丹勉强压制的血髓蛊毒阴寒之气纠缠在一起,如同数条毒蛇互相撕咬吞噬。剧烈的痛苦让她脸色瞬间惨白,额头冷汗涔涔,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但她咬牙忍住,盘膝坐下,默运太素清心诀,引导调和体内混乱的毒力冲撞。足足过了一盏茶功夫,那几股诡异的毒流才渐渐与血髓蛊毒达成一种脆弱的平衡,共同沉寂下去。剧烈的痛楚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与虚弱,但胸口那股时刻萦绕的阴寒烦闷之感,确实减轻了大半。内力的滞涩感,似乎也因为蛊毒的暂时沉寂而稍有改善,虽然锁脉丹的效果仍在。
她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腥甜气息的浊气,睁开眼,眸中虽然疲惫,却清澈依旧。
“药力已生效。”泥菩萨似乎一直在观察她,“现在,立誓。”
林清羽起身,走到那黑色石匣前。她拿起骨笔,蘸了蘸那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液体触之微温,带着一股令人不适的腥甜。她略一沉吟,以骨笔在暗红皮卷上,以端正的小楷写下誓言:
“弟子林清羽,今以恩师玄尘子清誉及自身武学前程立誓:与隐麟坞主泥菩萨约定,换取缓解蛊毒、解读秘图、获知师踪之助。他日,坞主可要求弟子做一事,只要此事不直接伤天害理、滥杀无辜、背叛师门、出卖至亲挚友,弟子必当尽心竭力,不得推诿。若违此誓,师门蒙尘,武道尽毁。立誓人:林清羽。”
写罢,她放下骨笔,并指如刀,在左手食指指尖一划,一滴鲜红的血珠渗出,滴落在誓言末尾“林清羽”三字之上。
鲜血触碰到皮卷与那暗红液体的瞬间,异象陡生!整张皮卷猛地腾起一层淡淡的暗红色光晕,那些字迹仿佛活了过来,微微蠕动,将她的鲜血与先前的液体迅速吸收、融合,最后光芒内敛,皮卷恢复如常,只是那誓言字迹变成了暗红近黑的颜色,深深烙印在皮卷之中,散发出一种若有若无的约束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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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羽感到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枷锁,轻轻落在了神魂某处,并不沉重,却清晰可感。
“很好。”泥菩萨似乎满意了,那沙哑的声音道,“使者,取‘隗山’外围舆图来。”
黑袍使者应声,很快从另一处石龛取来一卷陈旧的羊皮地图,在骨椅旁一个石台上展开。泥菩萨并未起身,只是黑纱后的幽光似乎投注在地图之上。
“你那份玄铁秘图,核心在于‘隗山’与‘镇痋塔’。隗山所在,并非固定一处。”泥菩萨开始解读,声音在洞窟中回荡,“南疆有古语云:‘隗山无定,随痋而移’。意指此山与‘痋’之源头息息相关,其方位可能因痋术核心‘痋母’的变迁或封印状态而隐现变化。你地图上所标,是三百年强盛期,‘血痋教’鼎盛时,‘隗山’与‘镇痋塔’的大致方位,位于如今十万大山西北麓,澜沧江一条隐秘支流的源头附近。但三百年间,山川或有小移,更关键的是,‘痋母’被当年正邪两道高手联合封印后,‘隗山’入口可能已自行封闭或转移,寻之极难。”
他指向羊皮地图上一片用朱砂粗略圈出的、范围极大的区域:“大致便在这一带。山高林密,毒瘴终年不散,更有许多受当年痋术影响变异的凶兽毒虫,以及……可能残留的古老禁制。若无确切指引,便是大宗师闯入,也九死一生。”
林清羽凝神细看,将那片区域的地形特征牢牢记在心中。这信息虽然依旧模糊,但比之前毫无头绪已是天壤之别。
“至于‘天罡刺’……”泥菩萨顿了顿,“此物记载极少,只传闻是上古流传,专破至阴至邪的煞气蛊毒,形制不明,下落更是渺茫。我唯一所知的是,当年参与封印‘痋母’的高手中,有一支极为隐秘的传承,号称‘刺世天罡’,或许与此物有关。但这支传承早已断绝数百年,无人知其所在。”
刺世天罡!又一个全新的名号!林清羽默默记下。
“你要寻‘天罡刺’,或许可从‘刺世天罡’这支消失的传承查起。但这无异于大海捞针。”泥菩萨总结道,“我能解读和告知的,便是这些。雾隐峒的位置,稍后使者会给你一张简图。”
信息量巨大,指向却依旧云雾缭绕。隗山难寻,天罡刺渺茫,师父所在的雾隐峒更是凶险。但无论如何,总算有了方向。
“多谢坞主。”林清羽拱手。
“交易而已。”泥菩萨声音冷淡,“你可以走了。使者会带你出去。记住你的誓言,也记住,‘五毒镇蛊散’每月需服一粒,若断,蛊毒反噬更烈。离开伏牛镇后,好自为之。”
林清羽不再多言,拿起那瓶五毒镇蛊散,跟着黑袍使者,转身走向石门。
就在她即将踏出石门的刹那,泥菩萨那砂石摩擦般的声音,再次幽幽传来,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
“对了,林姑娘。你体内除了血髓蛊毒和锁脉丹,似乎……还有另一股极寒的异种药力?可是‘雪蛤凝露’?”
林清羽脚步猛地一顿,背脊瞬间绷紧!他连这个都察觉了?!
“难怪‘锁脉丹’效力不如预期……呵,玄尘子的徒弟,果然有些门道。”泥菩萨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不过,无妨。出了这道门,你与我隐麟坞的这场交易,便算告一段落。只是,江湖风波恶,你身怀诸多隐秘,又惹上了血痋教与影刺门,前路……自求多福吧。”
石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将那片诡谲的药窟与泥菩萨最后的话语隔绝。
林清羽跟着使者,沉默地走在幽暗的甬道中,心中却波涛汹涌。泥菩萨的深不可测,远超预料。自己体内的情况,似乎被他洞察了不少。那“雪蛤凝露”抵消部分锁脉丹药效之事,他竟也点了出来,是警告?还是另有用意?
更重要的是,他最后那番关于前路凶险的话,并非虚言。血痋教虫师、影刺门杀手、药王谷清道夫……还有那目的不明的白衣客,如今又多了一个受制于血誓的隐麟坞。
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巨大的、越收越紧的网中,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走出溶洞坊市,穿过乱葬岗,重新回到伏牛镇外的山林中时,天色已近黎明。黑袍使者递给她一张简陋的羊皮草图,上面标注了雾隐峒的大致方位,便如鬼魅般消失在晨雾里。
林清羽握着冰凉的瓷瓶和草图,站在渐渐亮起的天光下,看着远处伏牛镇模糊的轮廓。
下一步,该去向何方?是依循地图线索,冒险前往十万大山寻找渺茫的隗山与天罡刺?还是先去危机四伏的雾隐峒,探寻师父失踪的最后踪迹?
体内的蛊毒暂时被压制,但每月需服毒散,如同悬颈之剑。血誓在身,未来还需为泥菩萨做一件未知之事。
前路迷雾重重,杀机四伏。
她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压下心中纷乱的思绪,眸光渐渐坚定。无论如何,必须继续前行。为了师父,为了药王谷那些无辜弟子,也为了解开这一身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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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刺世天罡请大家收藏:()刺世天罡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辨明方向,她正要举步,忽然,耳廓微动。
极远处,伏牛镇方向,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不同于往常集市喧嚣的骚动,其间似乎夹杂着惊叫、犬吠,还有……一种熟悉的、令人牙酸的细微振翅嗡鸣!
林清羽霍然转身,望向伏牛镇,瞳孔骤缩。
晨雾缭绕的镇子上空,不知何时,竟盘旋起一小片稀薄的、但在渐渐明亮的天光下依然清晰可辨的——
绯红色虫云!
虫师“鬼蟠”,竟然追到了伏牛镇!而且似乎……在镇中引起了骚乱!
他是如何找到这里的?是循着自己留下的踪迹?还是隐麟坞的出入,本就瞒不过某些有心人?
没有丝毫犹豫,林清羽身形一动,并非冲向伏牛镇,而是朝着与镇子相反、深入山林的方向,急速掠去!
此刻的她,内力未复,蛊毒暂压,强敌环伺,绝不能再卷入任何正面冲突。必须先摆脱追踪,找个安全之处,彻底消化今日所得信息,恢复功力,再图后计。
身影没入苍茫山色,晨光熹微,却驱不散那愈发浓重的危机阴影。伏牛镇的骚动与那绯红虫云,如同一个不详的征兆,预示着这场围绕血髓痋母、玄铁秘图与古老恩怨的漩涡,正在加速扩张,将她,也将更多人,卷入其中。
而在她离开后不久,伏牛镇外另一处山岗上,一道月白身影悄然显现。
白衣客手持青玉洞箫,遥望着林清羽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伏牛镇上空那渐渐散去的稀薄虫云,异色眼眸中光芒流转,低声自语:
“逼出了‘泥菩萨’……拿到了线索……也引来了‘鬼蟠’……棋子走得很快。只是,这棋盘之外的执棋之手……又落到了何处?”
他目光转向西南,那是十万大山的方向,眸色渐深。
山风拂过,带来远处澜沧江奔腾的隐约涛声,也带来一丝更加浓郁、仿佛浸透了岁月与血腥的甜腐气息,自那群山深处,弥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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