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薄雾还没散尽,沈砚就跟着张居正往城西的赈灾粮库走。路上的灾民比昨日更多了些,大多蜷缩在墙角,怀里抱着用破布包着的发霉粮块,见了他们,眼神里又怕又盼,却没人敢上前——想来是昨天漕运兵抢粥的事,让他们心里犯了怵。
“这粮库原本是湖广最大的官仓,能存十万石粮食。”张居正指着前方一座高大的青砖建筑,语气里带着些痛心,“朝廷拨的五万石赈灾粮,本该全存在这里,可现在……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粮库的大门虚掩着,门口站着两个漕运兵,见了张居正,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嘴里嘟囔着:“张大人,刘船总说了,这粮库是漕运负责看管的,没他的命令,谁也不能进。”
“放肆!”张居正拿出按察使令牌,“按察使司查案,还用得着看他的脸色?开门!”两个漕运兵脸色发白,不敢再拦,连忙打开大门。
刚踏进粮库,一股刺鼻的霉味就扑面而来,混杂着潮湿的土腥味,呛得人直皱眉。沈砚下意识地捂了捂鼻子,目光扫过仓库里的粮堆——一排排粮袋堆得老高,却都用破草席盖着,露出的袋角发黑,显然是受潮发霉了。
“这就是所谓的‘救命粮’?”沈砚走到一个粮袋前,伸手摸了摸——袋布又薄又脆,一用力就差点撕破,里面的粮食硬邦邦的,隔着布袋都能感觉到颗粒的粗糙。他解开袋口的绳子,抓出一把粮——米粒发黑,上面长着一层淡淡的绿霉,凑近闻了闻,除了霉味,还有股若有似无的酸腐味,显然已经变质了。
“沈先生,你看这个。”张居正递过来一把从另一个粮袋里抓出的粮食,“这是我昨天让衙役偷偷取的样,你对比一下。”
沈砚接过粮食,放在鼻尖下仔细嗅——这把粮里,除了发霉的陈粮,还混着几颗淡黄色的新粮碎粒,虽然只有寥寥几颗,却带着新麦特有的清香,和发霉粮的味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心里一动,又仔细看了看粮袋的缝隙——果然,在袋口的针脚里,还卡着一颗更小的新粮碎粒,颜色鲜亮,一看就是刚收的新粮。
“张大人,你有没有觉得这粮袋不对劲?”沈砚指着粮袋上的印记,“朝廷的漕运粮袋,印记是用朱砂盖的,字体浑厚,边缘清晰。你看这个印记,颜色发暗,字体也比标准的瘦了些,像是……仿造的。”
张居正凑近一看,果然如沈砚所说。他立刻让人取来朝廷粮袋的样本——那是一匹深蓝色的厚棉布,上面的“漕运印记”用朱砂盖就,鲜红醒目,和粮库里的粮袋对比,简直是天差地别。“这么说,这些粮袋都是仿造的?那里面的新粮碎粒,又是怎么回事?”
“我猜,这些粮袋里原本装的是新粮,后来被人换成了发霉的陈粮。”沈砚蹲下身,仔细查看粮袋底部——在袋底的角落,有一个模糊的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蹭过,只剩下半个“漕”字,“你看这里,袋底有半个漕运印记,和仿造的印记不一样,像是真的。说不定,这些粮袋是被人从真粮袋上拆下来,重新缝的,只是没处理干净,留下了痕迹。”
正说着,仓库外传来一阵喧哗,一个衙役匆匆跑进来:“张大人、沈大人,不好了!灾民棚那边出事了!有十几个灾民吃了发霉的粮食,上吐下泻,现在已经昏迷了几个!”
沈砚和张居正脸色一变,立刻往灾民棚赶。刚到棚前,就看见几个灾民躺在草席上,脸色发青,嘴唇发紫,正不停地呕吐,地上吐满了黄绿色的秽物,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一个妇女抱着孩子哭:“沈大人,救救我的孩子!他早上吃了半碗发霉的粥,现在就成这样了!”
沈砚蹲下身,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滚烫滚烫的,显然是食物中毒了。他立刻想起老周塞给他的那袋大蒜,还有苏微婉说的“大蒜能杀菌”的话,心里有了主意:“陈大叔,你快去烧一锅开水!张大人,麻烦你让人去买些醋和红糖!再找几个干净的瓷碗,越快越好!”
两人立刻照办。陈老栓很快烧好了开水,衙役也买来了醋和红糖。沈砚拿出几头大蒜,剥去皮,放在石臼里捣成泥——江南的大蒜个头大,蒜味浓郁,捣出来的蒜泥白花花的,冒着热气。他把蒜泥倒进开水里,又加了两勺醋和一勺红糖,搅拌均匀:“这是大蒜醋粥,大蒜能杀菌,醋能中和毒素,红糖能补气血,让中毒轻的灾民先喝一碗,严重的先送医,等郎中来了再用药!”
衙役们立刻给灾民分粥。一碗碗温热的大蒜醋粥下肚,没过多久,几个中毒轻的灾民就缓了过来,虽然还有些虚弱,却已经能说话了。那个孩子喝了小半碗粥,额头的温度也降了些,不再呕吐了。妇女抱着孩子,对着沈砚连连磕头:“沈大人,您真是活菩萨!谢谢您救了我的孩子!”
沈砚扶起她,心里却没轻松多少——这只是权宜之计,要想彻底解决问题,还得找到那些被藏起来的新粮。他转头对张居正说:“张大人,粮库的事不能再拖了。那些发霉的粮食必须立刻封存,不能再让灾民吃了。另外,看管粮库的漕运兵肯定有问题,我们得立刻把他们扣留,好好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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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大明食探请大家收藏:()大明食探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张居正点点头,立刻对衙役吩咐:“去把看管粮库的漕运兵全部扣留,押到按察使司审讯!再让人把粮库里的发霉粮食全部封存,贴上封条,任何人不得私自挪用!”
衙役们应声而去。沈砚看着那些被封存的发霉粮食,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找到新粮,把那些黑心的家伙绳之以法,让灾民们吃上干净的粮食。
就在这时,一个孩子拉了拉沈砚的衣角,仰着小脸说:“大哥哥,我知道哪里有新粮!我昨天夜里看见漕运船往张茂的仓库运粮,那些粮袋都是新的,上面印着和官粮一样的记号!”
沈砚心里一动,蹲下身,温柔地问:“孩子,你还记得是哪艘漕运船吗?船叫什么名字?”
孩子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我记得船头上写着‘江顺号’,船身是红色的,夜里看着特别显眼!”
“江顺号!”沈砚和张居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喜——昨天王阿福也提到了“江顺号”,看来这艘船就是运送新粮的关键!张居正立刻对衙役吩咐:“去查‘江顺号’漕运船的下落,看看它现在在哪里,船上装的是什么!”
衙役刚走,陈老栓就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沈大人,我想起一件事!李二说他那天夜里看见‘江顺号’运粮,船上的粮袋都是用红泥封的口——张茂仓库附近的土壤就是红土,那些粮袋肯定是从他仓库里运出来的!”
红泥封口?沈砚心里豁然开朗——粮库的粮袋上有红泥痕迹,张茂仓库附近是红土,“江顺号”又往他仓库运粮,这三者之间肯定有联系!他转头对张居正说:“张大人,看来我们得尽快去查张茂的仓库了!说不定,那些被换的新粮,就在他的仓库里!”
张居正点点头,脸色严肃:“沈先生说得对!不过张茂的仓库守卫森严,我们不能贸然行动。等查到‘江顺号’的下落,拿到证据,我们再一起去突袭仓库,把他们人赃并获!”
夕阳西下,灾民棚里的炊烟又升了起来。沈砚看着那些喝了大蒜醋粥后渐渐好转的灾民,心里暗暗庆幸——幸好苏微婉和老周给他准备了那些东西,不然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起苏微婉在酱园里熬桂花羹的样子,想起老周腌酱鸭时的专注,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他知道,这场查案之路还很长,很艰难,但只要有这些惦记着他的人在,有这些信任他的灾民在,他就一定能坚持下去,把案子查清楚,还湖广一个太平。
而此刻的“江顺号”漕运船,正停泊在城南的私码头上,船工们正忙着往岸上运粮,一袋袋新粮被搬进张茂的仓库,粮袋上的“漕运印记”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刺眼。张茂站在仓库门口,看着那些粮食,脸上露出了贪婪的笑容——他不知道,一场针对他和刘虎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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