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访老匠探隐情,暗送铁样露杀机

夜色如墨,泼洒在大同城的每一寸肌理之上。白日里还带着几分喧嚣的街巷,此刻已被沉沉的寂静笼罩,唯有城墙上巡夜士兵的甲胄摩擦声,偶尔划破夜空,又迅速被北方凛冽的寒风吞没。驿馆内,两盏油灯的火苗在窗棂缝隙钻进来的风里微微摇曳,将沈砚与阿福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像极了此刻大同城内暗潮涌动的局势。

“沈老板,这赵武派来的两个兵,眼睛都快长在咱们身上了,连喝口茶都盯着,这夜里怕是不好动弹。”阿福压低了声音,一边往炭盆里添了块黑炭,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门外——那两名被派来“贴身保护”的士兵,正背靠着门框,手里攥着长枪,却时不时地探头往屋内张望,神色里满是警惕。

沈砚端着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粗陶碗沿,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声音低沉却清晰:“越是盯得紧,越说明他们心里有鬼。陈铁山老匠人是咱们眼下唯一的突破口,今晚必须见到他,否则等王怀安和赵武反应过来,怕是连这最后一条线索也要断了。”他放下茶盏,起身走到墙角,从行囊里翻出两件早已备好的粗布短打,正是白日里在街边看到的寻常百姓穿的样式,“把这换上,再往脸上抹点炭灰,装成夜里出来找活干的短工,咱们从后墙翻出去。”

阿福咧嘴一笑,连忙接过衣服:“还是沈老板想得周到!这俩兵痞子,还想困住咱们,门儿都没有!”说罢,两人迅速换上粗布衣服,阿福又从炭盆里捏了点烧透的炭灰,胡乱往自己和沈砚脸上抹了两把,原本还算周正的脸庞瞬间变得黝黑粗糙,活脱脱两个常年在风里来雨里去的苦役。

沈砚走到门边,侧耳倾听片刻,门外传来士兵压低的交谈声,无非是抱怨夜里寒冷,盼着天快点亮。他对着阿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推开房门,趁着士兵转头搓手取暖的间隙,两人猫着腰,像两道轻烟般溜到驿馆后院。后院的围墙不算太高,墙角堆着几捆干草,沈砚踩着干草,先用手抓住墙头,轻轻一用力便翻了上去,随后伸手将阿福也拉了上来。两人蹲在墙头上,观察了片刻街上的动静,见四下无人,便纵身跳了下去,落在松软的泥土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城西的贫民窟,是大同城里最破败的地方。低矮的土坯房挤挤挨挨,屋顶上的茅草早已枯黄,不少房屋的窗户没有玻璃,只用破布糊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夜里的贫民窟更是寂静得可怕,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咳嗽和狗吠,在空旷的街巷里回荡,平添了几分凄凉。沈砚按照白日里那名老兵偷偷塞给他的纸条上的地址,在纵横交错的窄巷里七拐八绕,终于在一处最偏僻的角落,找到了陈铁山的家。

那是一间极其简陋的土坯房,房门是用几块木板拼接而成的,上面钉着几颗生锈的铁钉,门楣上挂着一块早已褪色的木牌,上面模糊地刻着“陈府”两个字。沈砚抬手轻轻敲了敲门,起初没有回应,他又加重了几分力道,过了好一会儿,门内才传来一阵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苍老而警惕的声音响起:“谁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陈老匠人,晚辈沈砚,深夜叨扰,实在是有要事相商,关乎大同军民的性命,还望您开门一见。”沈砚压低声音,语气诚恳,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简明扼要地说明。

门内沉默了片刻,随后传来木门“吱呀”一声开启的声音,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者探出头来。他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棉袄,手里拿着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布满沧桑的脸庞,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却透着一股匠人特有的执拗与警惕。正是大同城里最有名的兵器锻造老匠人,陈铁山。

“你就是奉旨来查劣质兵器案的沈大人?”陈铁山上下打量着沈砚和阿福,见两人虽然穿着粗布短打,脸上抹着炭灰,但眼神清正,不似恶人,语气稍稍缓和了几分,却依旧带着警惕,“深夜来访,就不怕被赵副将的人发现?这周遭,可都是他们的眼线。”

“陈老匠人放心,晚辈已经避开了巡查的士兵,此次前来,只是想向您请教一些关于兵器锻造的事情,绝无恶意。”沈砚说着,从怀里掏出白天在兵器库记录的兵器缺陷草图,递到陈铁山面前,“您看,这些兵器的砂眼、刀刃钝涩、枪杆疏松,是否符合正常的锻造标准?”

陈铁山接过草图,借着油灯的灯光仔细看了起来。越看,他的脸色越是凝重,双手也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将草图递还给沈砚,声音里满是悲愤与无奈:“沈大人,您不用问了,这些哪里是什么兵器,分明是害人的废铁!是要让咱们大同的士兵拿着这些破烂,去送命啊!”

沈砚心中一紧,连忙追问:“陈老匠人,此话怎讲?这些兵器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让你们这么锻造的?”

陈铁山警惕地看了看门外,见四下无人,才侧身让沈砚和阿福进屋,随后轻轻关上房门,将油灯放在桌上,压低声音说道:“沈大人,您有所不知,半年前,大同知府王怀安突然亲自来到兵器锻造坊,说是要更换兵器采购渠道,指定让江南来的‘顺昌号’供货,还给我们下了一道‘特殊命令’——铁料里必须掺三成废铁,枪杆要用最次的杂木,锻造的时候火候也不能太足,说是为了‘节省成本’,支援边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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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大明食探请大家收藏:()大明食探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节省成本?”阿福忍不住插话,声音里满是愤怒,“用废铁做兵器,这哪里是节省成本,这是拿士兵的性命当儿戏!陈老匠人,你们就愿意听他的?就不怕士兵们用这些兵器送命吗?”

陈铁山眼眶一红,两行老泪顺着脸颊滑落,声音哽咽:“我们不愿意又能怎么样啊?王怀安说了,要是不照做,就把我们这些匠人的家人都抓进大牢,说我们‘通敌叛国’,要满门抄斩!我们这些匠人,一辈子就靠手艺吃饭,上有老下有小,哪里敢反抗啊?”他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而且,负责验收兵器的军需官李三,每次来都收了顺昌号的好处,对这些劣质兵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数量够了,就签字验收,根本不管质量好不好。”

沈砚听得怒火中烧,拳头紧紧攥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强压下心中的愤怒,轻声安慰道:“陈老匠人,您别难过,晚辈此次前来,就是要查明真相,为那些枉死的士兵讨回公道,也还你们这些匠人一个清白。您放心,只要有晚辈在,绝不会让那些恶人逍遥法外。”

陈铁山看着沈砚坚定的眼神,心中深受触动,他沉默了片刻,转身走到床前,弯下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沉甸甸的铁盒。打开铁盒,里面放着一块乌黑发亮的铁料,还有一本破旧的牛皮纸日志。陈铁山将铁料和日志递给沈砚,说道:“沈大人,这是我偷偷留下的合格军用铁料样本,您对比一下就知道,顺昌号送来的铁料杂质多、硬度不够,根本经不起战场的打磨。这本日志,是我记录的每次被迫掺假的日期、数量,还有李三签字验收的记录,这些都是证据,您拿着,一定要为大同的百姓和士兵们做主啊!”

沈砚接过铁料和日志,只觉得手中的东西重若千钧。他仔细看了看那块合格铁料,质地坚硬,表面光滑,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与白天在兵器库看到的劣质铁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再翻开那本日志,上面用炭笔清晰地记录着每一次掺假的细节:“嘉靖二十九年三月十五日,顺昌号送铁料一批,掺废铁三成,李三验收签字”“四月二日,锻造长枪五百杆,枪杆用杂木,李三查验后放行”……每一笔记录,都像是一把利刃,刺向那些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恶人。

“多谢陈老匠人!”沈砚郑重地将铁料和日志收好,贴身藏在怀里,“您放心,这些证据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等查明真相后,定会让王怀安、李三等人受到应有的惩罚,还您和所有匠人一个公道!”

就在此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树枝被踩断的“咔嚓”声。陈铁山脸色大变,猛地站起身,警惕地看向门外,声音紧张:“不好!有人来了!肯定是赵武或李三的人!沈大人,你们快从后门走,往后院的枯井方向逃,那里有我早年挖的密道,能通到城外的破庙!”

沈砚也察觉到了危险,他来不及多想,对着陈铁山深深鞠了一躬:“陈老匠人,大恩不言谢,晚辈日后定当报答!您多保重!”说罢,拉着阿福,跟着陈铁山往后门跑去。

后门外面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角落里有一口早已干涸的枯井,井口被一块石板盖着。陈铁山快步走过去,掀开石板,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对着沈砚和阿福说道:“快进去!沿着密道一直走,就能出去!我在这里替你们挡一会儿!”

沈砚看着陈铁山坚定的眼神,心中满是感动与愧疚,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到院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和呵斥声:“陈铁山!开门!快开门!我们奉赵副将之命,前来查访可疑人员!再不开门,我们就破门而入了!”

“快走!别管我!”陈铁山用力将沈砚和阿福推向洞口,自己则拿起墙角的一把沉重的锻造锤,挡在后门前面,眼神决绝。

沈砚咬了咬牙,拉着阿福钻进了枯井密道。密道狭窄而潮湿,只能容一个人弯腰前行,里面弥漫着一股泥土和霉味。沈砚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前方的道路,他和阿福一前一后,沿着密道快速前进。身后,传来了院门被撞开的巨响,紧接着是陈铁山愤怒的怒吼声、兵器碰撞的“叮叮当当”声,还有士兵的呵斥声,随后,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传入了密道之中。

“陈老匠人!”沈砚猛地停下脚步,眼眶瞬间红了,他想要转身回去,却被阿福死死拉住。

“沈老板,不能回去!”阿福的声音也带着哽咽,“陈老匠人是为了掩护我们才……我们要是回去了,不仅救不了他,还会让他白白牺牲!我们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查明真相,为陈老匠人报仇!”

沈砚强忍悲痛,点了点头,泪水却还是忍不住滑落。他握紧了手中的火折子,仿佛握住了陈铁山最后的希望,也握住了自己查案的决心。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继续沿着密道前进,身后的惨叫声渐渐远去,只剩下密道里两人沉重的脚步声,和心中无尽的悲愤与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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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大明食探请大家收藏:()大明食探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密道尽头,是一处废弃的破庙。沈砚和阿福从密道里钻出来,推开破庙的木门,一股寒风迎面吹来,带着北方特有的凛冽与萧瑟。破庙里杂草丛生,蛛网遍布,只有几尊残破的佛像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凄凉。

两人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的炭灰早已被汗水冲刷得斑驳不堪,露出了疲惫而悲愤的神情。沈砚从怀里掏出陈铁山给他的铁料和日志,借着月光,再次翻开日志,每一笔记录都像是陈铁山的呐喊,在他的心中回荡。

“阿福,”沈砚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陈老匠人用生命给我们换来了这些证据,我们绝不能让他白白牺牲。从现在起,我们更要小心谨慎,一定要将王怀安、李三,还有他们背后的人,一个个揪出来,让他们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为那些枉死的士兵,也为陈老匠人,讨回一个公道!”

阿福用力点头,握紧了手中的铁锤,眼神里充满了愤怒与决心:“沈老板,我听你的!不管有多难,不管有多危险,我都跟你一起,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把这些混蛋绳之以法!”

月光透过破庙的窗棂,洒在沈砚和阿福的身上,也洒在那本破旧的锻造日志和那块乌黑发亮的铁料上。寒风在破庙外呼啸,像是在为逝去的陈铁山哀悼,又像是在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更加激烈的风暴。沈砚知道,接下来的路,将会更加艰难,更加危险,但他没有退路,也绝不会退缩。为了大同的军民,为了枉死的英灵,他必须勇往直前,揭开这层层黑幕,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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