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睁开了双眼。眼眸之中，不再有之前因力量暴涨或情绪激动而外溢的精光，所有的神采都内敛于瞳孔深处，使得那双眼睛显得更加深邃、沉静，如同雨后天际洗练过的夜空，浩瀚而神秘。虽然此刻的实力，恐怕十不存一，随便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都可能对他造成威胁，但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身的根基，似乎在这次破而后立、向死而生的残酷锤炼中，被夯实得更加稳固。对于星辰之力的本质，对于那玄奥的星穹剑意，也有了远比之前更深一层的、源自本源的感悟。绝境，有时反而是最好的磨刀石。

“感觉如何？”影枭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他依旧靠在墙边，脸色依旧苍白得没有血色，但呼吸比起之前已经平稳了许多，显然青鸾留下的伤药起了作用，他自身强大的生命力也在缓慢修复着创伤。

“可堪一战。”李逸的回答言简意赅，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他尝试着站起身，动作依旧有些缓慢和滞涩，周身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他稳稳地站住了。他轻轻活动了一下筋骨，感受着体内那虽然微弱、却异常凝练、如臂指使的力量在重新续接的经脉中潺潺流动。“时间差不多了，青鸾应该快回来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他的话音才刚刚落下，在水道深处那永恒的黑暗之中，便传来了几声极其有规律、如同虫鸣又似水滴的轻微声响——正是他们与青鸾事先约定好的、代表“安全，即将抵达”的暗号。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片刻之后，伴随着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青鸾那纤细而利落的身影，再次从黑暗中显现。她的手中，多了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用普通灰色布料包裹着的行囊。

她快步走到两人面前，将包裹放在相对干燥的地面上，迅速解开。里面是两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那是浆洗得有些发白、甚至边缘处能看到细微磨损的浅青色官服，正是钦天监最低级官员“笔帖式”所穿的制式常服。与衣物放在一起的，还有两块木质、刻着姓名与编号的身份腰牌，几份盖着钦天监印章的入职文书，以及两顶颇具特色、能够略微遮挡面容的黑色纱冠。

“这是监内负责整理旧档典籍、抄录星图数据的‘笔帖式’服饰与身份凭证，”青鸾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此职地位卑微，平日多在库房与案牍之间奔波，少有抛头露面之机，不易引人注目，最适合隐藏身份。”她抬起眼，目光落在李逸身上，眼神中带着征询与最后的确认，“三日之后，月蚀当夜，按宫中旧制，钦天监主要官员需全部入宫，登临观星台，记录天象变化，推演吉凶。那是宫禁守卫相对熟悉流程、人员流动最大的时候，也是你们混入其中，接近内宫的唯一机会。”

她凝视着李逸，语气郑重：“顾师让我最后问一句，李公子，你……准备好了吗？”

李逸伸出手，手指拂过那套浅青色官服粗糙的布料，触感冰凉而陌生。他的目光沉静如水，没有丝毫的犹豫与波澜，仿佛早已将一切利弊得失、生死成败思量清楚。他抬起头，迎向青鸾的目光，声音平稳而坚定：

“随时可以。”

青鸾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用力点头：“好！那便一切按计划行事。明日黄昏，我会安排可靠之人，引你们以新招录笔帖式的身份，从侧门进入钦天监。之后的路……便要靠你们自己随机应变了。”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补充道，“临行前，顾师还特意让我转告李公子一句话。”

李逸神情一肃，做出倾听状。

青鸾一字一句，清晰地复述道：“顾师说：星穹之道，玄之又玄，然究其根本，在乎一心。心正则道正，心明则星明。”

李逸闻言，微微怔住，随即默默地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短短十四个字。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千钧重量，与他在修复过程中对星穹剑意的新感悟隐隐呼应。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将这蕴含着顾青衫一生体悟与殷切期望的教诲，深深地、郑重地刻印在了自己的心底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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