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
“现在,给它开门。”
开门?
给什么开门?
给那只已经把殿下害死的蛊虫开门吗?!
张伯瘫坐在地上,浑浊的老眼直勾勾地盯着林琛,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他一辈子行医,救死扶伤,遵循的是固本培元,是驱邪扶正。
何曾听过这种剖开“尸体”,给一只凶物让路的说法!
“疯了……你疯了……”张伯嘴唇翕动,失魂落魄地重复着。
而美妇人,在林琛那句“计时”之后短暂的僵直后,彻底被这两个字引爆了。
她眼中的血色瞬间浓重了数倍,理智的弦“嘣”地一声断裂。
“我杀了你!”
凄厉的尖啸撕裂了暖阁的空气,她不再用抓,而是并指成爪,挟着一股阴冷的劲风,直取林琛的咽喉!
这一击,是含恨而出,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青姨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然而,林琛依旧没有躲。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只袭向自己的手。
他的身体微微一侧,用肩膀硬生生撞向美妇人的手臂。
“砰!”
一声闷响。
美妇人只觉得一股浑厚却并不伤人的力道传来,整条手臂一阵酸麻,攻势瞬间瓦解。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明明可以轻易避开,甚至可以反制,但他没有。
他选择了最简单,最直接,也最无视她的一种方式——用身体,把她撞开。
就像是驱赶一只挡路的苍蝇。
“夫人。”林琛终于正眼看她,声音里没有半分情绪,“你每耽误一息,安安的神魂就离身体远一分。”
“你现在杀了我,没人能把他拉回来。”
“你,就是亲手把他推下深渊的人。”
字字诛心。
美妇人高高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
杀了他?
她当然想!
可她看着床上那个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迹象的、小小的身体,那份滔天的恨意,却被一种更深沉的恐惧死死扼住。
万一……
万一这个疯子说的是真的呢?
林琛不再理会她,转而大步走到瘫软的张伯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张伯,殿下死了吗?”
张伯茫然地抬起头。
“脉停了,气绝了……自然是……是死了……”
“我再问你一遍。”林琛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股森然的压迫,“他,死了吗?”
张伯被他这股气势所摄,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死了。
可这“死”,是这个姓林的年轻人一手造成的。
这“死”,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寂丹’封绝五感,断绝生机,让身体呈现假死之态,这是第一步。”
林琛伸出一根手指。
“蛊虫失了宿主生机,会陷入沉眠,这是第二步。”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
“一炷香内,在蛊虫苏醒之前,将它从心脉旁取出,这是第三步。”
他伸出第三根手指。
“最后,用‘生丹’续上断绝的生机,让他活过来,这是第四步。”
林琛收回手,一字一顿地开口:“现在,我们只走完了第一步。”
“你就要放弃了吗?”
“你要让他,卡在这第一步和第二步之间,从‘假死’,变成‘真死’吗?”
张伯的瞳孔剧烈收缩。
假死……真死……
这几个字像是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毕生的医理,他的常识,他的道德,都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然后又被强行重塑。
“青姨。”林琛忽然喊道。
“在……奴婢在!”青姨颤声回应。
“点香。”
“啊?”
“点燃那炷香。”林琛命令道,“从现在开始,它就是殿下的命。”
青姨一个激灵,不敢再有片刻犹豫,慌忙跑到桌边,用炭火引燃了一根细长的檀香,恭恭敬敬地插在了一个小小的香炉里。
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时间,开始流逝。
暖阁内,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缕青烟和正在一点点变短的香身上。
那不是香。
那是安安的命。
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一把刀。
“张伯。”林琛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平静了许多。
“你行医一生,救人无数。你的刀,是救人的刀。”
“现在,拿起你的刀。”
“救他。”
张伯的身体,还在发抖。
他看着那炷正在燃烧的香,又看看床上那个脸色苍白的孩子。
他想起了孩子被送来时那痛苦的呻吟,想起了美妇人那压抑着绝望的眼神,想起了自己束手无策的愧疚。
是啊,横竖都是死。
按他之前的方法,是眼睁睁看着他死。
按这个年轻人的方法,是……搏一个虚无缥缈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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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大唐仵作笔记请大家收藏:()大唐仵作笔记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他的手,摸索着,碰到了地上冰凉的麻布包。
布包里,是他视若生命的刀。
那股熟悉的、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一点点驱散了他脑中的混乱。
他挣扎着,扶着旁边的矮桌,缓缓站了起来。
他的腰依旧佝偻,但那双拿惯了药材和银针的手,却在拿起那个麻布包的瞬间,多了一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稳定。
他走到水盆边,用烈酒一遍又一遍地清洗自己的双手,每一个指缝都不放过。
然后,他打开麻布包,露出了那柄薄如蝉翼的刀。
刀身在炭火的映照下,反射出冷冽的光。
美妇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看着张伯的动作,看着那炷越烧越短的香,看着床上毫无声息的儿子。
她的心,仿佛被放在油锅里反复煎熬。
每一息,都是折磨。
她想阻止,可林琛那句“你就是亲手把他推下深渊的人”像魔咒一样,在她脑中回响。
她只能等。
等一个结果。
或生,或死。
张伯拿着刀,走到了床边。
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时,他眼中所有的慌乱、恐惧、迷茫,都已褪去。
只剩下一种属于医者的专注。
“林少卿,殿下心脉在左胸下三寸,‘天池穴’旁。”他用沙哑的声音确认。
“我知道。”林琛回答,“蛊虫就蛰伏在心脉与肺络的夹缝里,你下刀的时候,要避开心包,从肋骨间隙进去。”
“……老朽明白。”
这种闻所未闻的指点,张伯已经没有心力去惊骇了。
他现在,只是一个执行命令的匠人。
他一手轻轻按在安安冰冷的胸膛上,感受着皮下的骨骼结构。
另一只手,举起了那柄薄刃。
刀尖,对准了那片苍白的皮肤。
青姨捂住了嘴,不忍再看。
美妇人的指甲,已经将自己的掌心掐得鲜血淋漓。
林琛站在一旁,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的怀里,还抱着那颗温热的“生丹”。
寂灭之后,便是新生。
但前提是,要有人,敢在寂灭的废墟上,开出一条路来。
张伯的手,稳了。
他摒住了呼吸。
然后,手腕猛地向下一沉!
刀尖,精准地刺入预定的位置。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利刃切开皮肉的声音。
那柄薄如蝉翼的刀,没入了孩子的胸膛。
张伯的眼睛死死盯着伤口。
美妇人的心跳,在这一刻骤然停止。
然而,预想中鲜血喷涌的画面,没有出现。
被刀锋划开的伤口,干净得可怕。
没有血。
一滴都没有。
只有苍白的皮肉,向两侧翻开,露出下面同样没有血色的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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