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十三声钟响

山像是被泼了墨,浓得化不开。林默背着半旧的旅行包,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里,雨水顺着他的刘海滑进脖颈,冰冷黏腻。栖水村,地图上几乎找不到标注的点,此刻在他眼前,只是一片匍匐在雨幕中的、更为深沉的阴影。几盏昏黄的灯火在远处摇曳,像是濒死者的呼吸。他来此,与其说是为了寻找民俗小说的素材,不如说是一种逃离——逃离城市令人窒息的喧嚣,逃离编辑催稿的邮件,更逃离内心深处那日益扩大的、关于自身平庸的空洞。他渴望在这里,在这个时间仿佛停滞的地方,触摸到一些真实的、粗粝的,甚至带有某种危险气息的东西,来刺痛他近乎麻木的灵感神经。

村口歪斜的老槐树下,一个披着蓑衣的老汉蹲在屋檐下,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混着水汽,模糊了他满是沟壑的脸。林默上前,试图询问哪里可以借宿,或者,他状若无意地提起,“听说这附近有座老宅子,挺有年头了?”

老汉抬起浑浊的眼球,上下打量着他,那目光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后生,不是本地人吧?来干啥?”

“采风,写点东西。”林默挤出一个笑容。

“写东西……”老汉喃喃道,用力嘬了一口烟嘴,“听句劝,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这村子,没啥好写的。尤其是山腰上那宅子,”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被雨声盖过,“邪性。”

“邪性?”林默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时宅,百十年的老屋子了,没人住,也没人敢靠近。”老汉的目光投向雨幕深处的山腰,“那家的主人,早些年听说是个留洋回来的,带回来个稀罕物,一座大钟。后来……唉,说不清,反正没了。打那以后,那钟就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都说……那钟有时候自己会响,”老汉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恐惧,“不是正经报时。深更半夜,要是听见它敲了不该敲的响数……特别是,要是听到了第十三声……”他猛地打了个寒颤,摇了摇头,“‘钟响人归’,回来的,就不是原来的人了。会多出个影子,一模一样的影子,跟你回家,吃你的饭,睡你的床,最后……你就没了。”

林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上来,但与此同时,一种混合着恐惧和极度好奇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他强作镇定:“老人家,这……只是传说吧?”

“传说?”老汉冷笑一声,露出焦黄的牙齿,“前些年,也有个像你一样的后生,不信邪,非要进去看看。第二天人倒是出来了,可没多久,村里人就看到两个他,说话、走路,分毫不差。再后来,其中一个不见了,留下的那个……眼神冰冰的,没过半年,也投了河。”他站起身,拍了拍蓑衣上的水珠,“话就说到这儿,听不听由你。”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蹒跚着消失在雨巷深处。

村民的回避,古老的警告,荒诞却阴森的传说……所有这些非但没有吓退林默,反而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他。他骨子里那份文人的敏感与执拗,以及对自身现状的不满,交织成一种病态的冲动。他需要这个故事,需要这栋古宅,需要这危险的禁忌来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他甚至隐隐期待着,在那极致的恐惧中,能找到打破创作僵局的那把钥匙。

他在村里唯一一家愿意收留外客的、同样破败的农家住下。主人沉默寡言,在他再三追问时宅时,也只含糊地重复着“去不得”。夜幕彻底笼罩山村,雨势稍歇,但乌云依旧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林默从背包里翻出手电筒和录音笔,一种近乎殉道者的悲壮感油然而生。他悄悄推开农家的木门,融入了外面的黑暗中。

通往山腰的小路几乎被荒草吞噬,湿漉漉的草叶刮过裤腿,留下冰冷的水痕。时宅的轮廓在昏沉的夜色中显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那是一座中西合璧的建筑,飞檐翘角与罗马柱怪异结合在一起,墙体斑驳,爬满了枯死的藤蔓。腐朽的木门虚掩着,仿佛一张随时准备吞噬的巨口。

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一股混合着陈年灰尘、木头腐朽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旧书报和干花变质的气味扑面而来,浓得几乎实质。手电的光柱切开浓稠的黑暗,像一把小心翼翼的手术刀。光束所及,是满地狼藉的家具碎片,褪色剥落的丝绸窗帘,以及墙壁上模糊不清的壁画和刻痕。空气凝滞,时间在这里仿佛真的停止了流动。

他谨慎地移动脚步,木质地板在寂静中发出“嘎吱”的呻吟,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历史的骸骨上。客厅异常宽敞,而他的目光,瞬间就被最深处那个巨大的阴影攫住了。

那座座钟。

它比一个成年人还要高,矗立在客厅尽头,像一具沉默的棺椁。钟体是深色的硬木,雕刻着繁复的西式花纹,却因岁月侵蚀而显得扭曲怪异。钟盘是乳白色的,或许曾是珐琅质,如今布满裂纹和污渍。上面的罗马数字,在手电光下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歪斜,尤其是那本该是“XII”的十二点位置,字符的走向透着一种违和感。长长的钟摆静止不动,垂直地悬着,覆盖着厚厚的铜绿,仿佛沉睡了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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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东北民间恐怖故事合集请大家收藏:()东北民间恐怖故事合集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林默不由自主地走近,一种莫名的引力牵引着他。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钟体冰冷的木质表面。就在他触碰到钟盘下方一个不起眼的、略微凸起的雕花时——

“咔哒。”

一声极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响动。

他吓了一跳,猛地缩回手。紧接着,一阵低沉、生涩的摩擦声从钟体内部传来。那静止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钟摆,竟开始极其缓慢地、左右晃动起来!起初幅度很小,像是垂死者的挣扎,随后,摆动逐渐变得流畅、有力,带着一种复苏的、不容抗拒的意志。

“当——!”

第一声钟响毫无预兆地炸开,洪亮、沉重,带着金属的震颤,瞬间填满了古宅的每一个角落,也狠狠撞击在林默的心脏上。他浑身一颤,手电光差点脱手。午夜十二点?他进宅子有这么久了吗?

“当——!”第二声,余音在空阔的房间里回荡,与新的钟声叠加,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当——!”第三声,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开始与钟声同步,每一次撞击都让胸口发闷。

他应该立刻离开。村民的警告在耳边回响。但他的双脚像被钉在了地板上。一种混合着恐惧和奇异兴奋的情绪攫住了他。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古老的机械履行着它沉睡多年的职责。

第四声,第五声,第六声……钟声不疾不徐,精准得可怕。手电的光束因为手的颤抖而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晃动,拉长出扭曲怪诞的影子。空气似乎变得越来越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朽的味道。

第七声,第八声,第九声……他开始数,无法控制地数着。每一响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周围的黑暗似乎活了过来,随着钟声脉动。他仿佛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凝聚,在阴影里窥视。

第十声,第十一声……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绝望和后悔此刻才汹涌而来,但为时已晚。

第十二声——“当——!”

巨大的鸣响之后,是短暂的、极致的寂静。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抽空了声音。林默屏住呼吸,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结束了……吗?

就在这死寂即将达到顶点的刹那——

“锒——!!!”

第十三声钟响,猛然迸发!

这声音与前十二声截然不同!它尖锐、扭曲、嘶哑,完全不像是金属撞击,倒更像是某种活物垂死的尖啸,或者来自无底深渊的、充满恶意的嘲笑。声音撕裂了短暂的寂静,也仿佛撕裂了现实本身的薄膜。手电筒的光芒剧烈地闪烁了几下,骤然熄灭!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死寂。

林默僵立在原地,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有那第十三声钟响的怪诞余韵,还在他的颅腔内嗡嗡回荡。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

几秒钟后,或许是几分钟,手电筒又突兀地亮了起来,光线却似乎黯淡了许多。他惊魂未定地喘息着,光束慌乱地扫视四周。一切似乎没有变化,座钟静静地立在那里,钟摆依旧在晃动,但幅度正在减小。

可是,感觉不对了。

宅子里的“气息”彻底改变了。之前是死寂,是腐朽,是时间的停滞。而现在,多了一种东西——一种冰冷的、充满恶意的“关注”。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那第十三声钟响,从最深沉的黑暗里,唤醒了。

他不敢再多留一刻,跌跌撞撞地朝着记忆中来时的方向跑去。他仿佛总能听到身后有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捕捉的脚步声,与他自己的脚步重叠。回头用手电照射,却只有空洞的走廊和摇曳的阴影。是回声吗?还是……

回到借宿的农舍,他几乎是瘫倒在床上,一夜无眠,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让他心惊肉跳。第二天,他试图装作若无其事,但村民看他的眼神似乎多了些什么。他去井边打水,在水面倒影中,似乎瞥见自己身后极快地闪过一个人影,与他穿着一样的衣服。他猛地回头,空无一人。

是幻觉吗?是精神紧张?

接下来的几天,异象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清晰。他在写作时,会听到另一个房间传来低语声,那声音……和他自己的一模一样,似乎在重复他刚刚构思的句子,或者,诉说着他内心最隐秘的想法。夜晚,他从噩梦中惊醒,会看到紧闭的窗户上,映出的不止他一个人的影子——另一个轮廓就紧挨着他,同样惊恐,或者说,带着一种模仿出来的惊恐。

恐惧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感官,怀疑自己的神智。直到那个黄昏,他坐在屋里,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发呆,屏幕上是他写了一半的、关于时宅的小说片段,字里行间充满了他自己都未曾仔细审视过的、对世界的厌倦和对成功的渴望。

“写得不错,”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平静,熟悉到令人毛骨悚然,“就是太矫情了,和你一样。”

林默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他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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