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时节,青川的山野被染成了一片斑斓。晨雾尚未散尽,村里的老油坊已经热闹起来。张叔推着独轮车,车上载着十几袋精心筛选过的葵花籽,车轮在青石板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像是为这个特殊的日子奏响序曲。
孩子们早早就在张叔家门口等候,见他出来,立刻雀跃着跟在车后,像一串活泼的小尾巴。小宇跑在最前面,不时回头催促后面的伙伴:“快些,去晚了就看不到开磨了!”
老油坊坐落在村东头的小溪旁,是一座有着灰瓦屋顶的木结构建筑。历经风雨的木板墙上爬满了青藤,几扇雕花木窗半开着,隐约可见里面昏暗的光景。油坊门前,那架巨大的水车在溪流的推动下缓缓转动,发出富有节奏的哗哗声。
“来得正好!”油坊主人李老憨迎出来,他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围着一条被油浸得发亮的围裙,“炉火刚生起来,石磨也擦洗干净了。”
大家协力将葵花籽搬进油坊内部。这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油脂香气,那是经年累月浸润在木梁和墙壁里的味道。最引人注目的是屋子中央那两扇巨大的圆形石磨,光滑的磨面上刻着深深浅浅的纹路,记录着岁月的痕迹。
“这可是我爷爷那辈传下来的石磨。”李老憨不无自豪地拍着磨盘,“磨了多少粮食,榨了多少油,数都数不清喽。”
准备工作就绪,李老憨的儿子拉动闸门,溪水更加汹涌地冲击水车,带动传动装置,石磨开始缓缓转动。起初很慢,随后渐渐加快,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吱呀”声,仿佛一个沉睡的巨人刚刚苏醒。
张叔小心地将葵花籽倒入石磨上方的料斗。籽粒顺着通道滑入两扇石磨之间,随着石磨的转动,被碾碎、挤压,渐渐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香气。
“看,油出来了!”小宇趴在窗口,兴奋地指着石磨下方。
金黄色的油脂正从石磨边缘缓缓渗出,顺着特制的沟槽流入一旁的管道。那油脂澄澈透亮,在从窗口透进的阳光下闪烁着琥珀般的光泽。管道尽头,一个个深褐色的陶罐排列整齐,承接这秋日的精华。
张叔拿来一个白瓷碗,在管道出口处接了小半碗刚榨出的油。那油还带着微微的温度,清澈见底,散发着向日葵特有的清香。
“这油炒菜最香,油烟少。”张叔将碗递给江家遗孀,“你尝尝,比买的桶装油纯多了。”
江家遗孀用指尖轻轻蘸了点油,放在舌尖细细品味,随后满意地点点头:“确实香,一点杂味都没有。这才是真正的原汁原味。”
孩子们好奇地围过来,小宇睁大眼睛问道:“这些籽怎么就变成油了?”
张叔慈爱地摸摸他的头:“就像咱们把汁从果子里挤出来一样,这是把油从籽里压出来。不过啊,这石磨的力道恰到好处,既能把油挤出来,又不会把渣子混进去。”
陆沉这时也循着香味而来,一进油坊就深深吸了口气:“真香啊!这就是小时候记忆里的味道。”他主动帮着搬运已经装满的陶罐,动作麻利地将它们安置在阴凉处。
“这油坊有年头了吧?”陆沉摸着油坊那根粗大的木柱子问道。柱子已经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如玉,上面还刻着几行模糊的字迹。
张叔仰头望着油坊的梁架,目光中带着怀念:“快三十年了。以前只榨花生油,今年第一次榨葵花籽油,没想到这么受欢迎。说起来,这油坊还经历过不少风雨呢。九八年发大水,溪水涨得老高,差点就把油坊冲垮了。是全村人连夜垒沙包,才保了下来。”
午后,江家女儿带着几个精致的玻璃瓶来到油坊。她小心地将新榨的油装入瓶中,每一瓶都仔细密封。
“我要寄给国外的朋友,”她一边装瓶一边说,“让他们也尝尝青川的味道。上次寄去的葵花籽,他们都说从没见过这么饱满的。”
她丈夫则举着相机,认真记录下榨油的每一个环节——石磨的转动、金油的流淌、人们专注的神情。
“我要做成短片分享出去,”他调整着镜头角度,“这样美好的传统工艺,应该让更多人看到。”
夕阳西下,油坊的工作接近尾声。江家遗孀用新榨的葵花籽油和了一盆面,在油坊门口支起油锅,炸起了油条。面团在热油中迅速膨胀,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金黄色的油条在锅中翻滚,发出滋滋的声响。
不一会儿,每个人都分到了一根刚出锅的油条。小宇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被烫得直呵气,却舍不得吐出来,含糊不清地说:“外酥里嫩,还有股花香呢!”他那满足的模样,引得大家笑个不停。
暮色渐浓,油坊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李老憨将最后一罐油密封好,满意地看着这一天的成果。油坊里,石磨已经停止了转动,但空气中仍弥漫着那清新的油香,仿佛连木头和石头都浸透了这秋分的味道。
张叔站在油坊门口,望着天边初升的月亮。秋分的月亮格外圆润明亮,清辉洒在静静流淌的小溪上,洒在沉睡的村庄上,也洒在每一个满载而归的人心里。
这一天的忙碌,不仅榨出了香醇的葵花籽油,更榨出了生活的滋味,榨出了人们对这片土地深沉的爱。那些金黄色的液体,将在未来的日子里,点亮家家户户的灶台,温暖一个个平凡而珍贵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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