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最近到了少年变声期。
他此时又刻意拔高了声音,于是音调听起来就有些古怪,想不引人侧目都难。
顿时,好几双眼睛都齐刷刷地朝二人望来。
见这么多人朝这边望来,白大郎顿时有些气恼。
民间常说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伙同自家老娘,拿着一张假药方跑来自家小妹这里骗钱,白大郎到底有些心虚。
他压低声音呵斥平安:“你瞎嚷嚷什么!”
——还嚷嚷的这么大声。
小妹家的这个门房小子,真是太没规矩了!
白大郎呵斥完,伸手就将平安往边上拨,想要赶紧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周围看向他的目光中,似乎都透着鄙夷和不齿。
这样的目光围观,让白大郎觉得自己像个玩杂耍的孩子。
可惜,他伸手拔了一下,却没能将开门的小子拨开。
那小子甚至纹丝不动地把在门口寸步不让,甚至还将打开的那扇院门又关上一半,丝毫没有要让他进去的意思。
反倒是防备他进去的意思十分明显。
白大郎:“……”
因为不用风吹日晒在外面奔波,白大郎那张脸养护的极好,白白净净的,很有几分属于他这个年纪男子的韵味。
然而此刻,那张还算养眼的脸,忽然失去控制似的抽搐起来,将五官都撕裂开,看起来好不狰狞。
他怒目瞪视面前把着大门不让进的小子:“放肆!你知道我是谁吗!赶紧让开!”
那眼神像是刀子。
平安有种自己已经被对方用目光凌迟的错觉。
但他毫不畏惧,皮笑肉不笑道:“知道啊,你是白家大郎,白老太太的儿子,我家太太的前兄长。”
白大郎选择性地忽略了“前兄长”这个称呼,他目光愈发凶狠地的瞪着平安,命令道:“既然知道我谁,还不前面带路?赶紧带我去见你们家太太!”
“就因为知道你是谁,所以小的才不能放你进去啊。”平安笑着回答,然后将声音压低,“我家太太说了,年关将至,家里面不但要防火,还要加强防盗。”
后面这段话,平安压低了声音。
然而目光却是直直地望着白大郎的。
那意思很明显:你就是那个盗,我们防的就是你。
不能说是挑衅。
简直是赤果果明晃晃的挑衅。
读懂他眼神的白大郎果然受激,登时大怒,抬手就是一巴掌朝平安的脸颊上打去。
身手敏捷如平安,完全可以躲开这一巴掌。
但是平安却没躲,甚至还不动声色地将脸往上凑了凑。
于是下一刻。
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平安的右边脸颊上面,顿时多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子。
平安立马扯开嗓子叫嚷道:“你怎么,还打人呢!”
这是又恢复了高分贝的大嗓门。
那些本来还只是远远的用目光围观的民众,像是得到某种召唤似的,忙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讨伐白大郎。
“你是什么人?怎敢跑到人家家门口撒野来了?”
“我朝律法森严,没想到朗朗乾坤下,竟还有人胆敢当众行凶!”
“……小兄弟,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何要打你呀?跟你们家是什么关系?”
平安就等着人问他这话呢。
此时见四周也聚集了不少民众,他脸上堆起委屈,说道:“这位白大爷,是我家太太的前兄长……”
“前兄长”这个词又出现了。
这次白大郎听清楚了,他面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怒声打断平安的话:“什么叫前兄长?我就是你们家太太的大哥!亲大哥!”
“……”平安望着他,欲言又止。
围观民众中,其实早就知道他是谁了。
之所以还要多问一嘴,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
此时听他自己承认了身份,大家便也都不装了,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
“原来是赵太太的娘家兄长。”
“什么娘家兄长,早在十多年前,赵太太的娘家人,就跑过来跟她断亲了。”
“……还有这事?因为什么呀?”
“还能因为什么,落井下石呗!”
“……”
白大郎听着这些议论声,气得几乎没把牙齿咬碎,连忙辩驳道:“大家别乱说,这事是误会,是误会!”
白大郎有些想不明白,分明前两天家里跟小妹的关系还好好的,这怎么才过了不到两天时间,小妹又要和家里撇清关系,不认他这个大哥了呢?
——难道小妹又为当年的事情生气上了?
一时间,白大郎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都被一个坚定的信念止住。
当年家里和小妹断亲的事是事实。
但是只要没有官府盖章的正式断亲文书,这个事实就不叫事实,小妹就还是他的小妹,就还是他娘的女儿。
女儿得孝敬娘。
想到自己此行来的目的,白大郎冷静下来,打算强行闯进去。
就在这时,赵母出来了,身侧左边是沈玉楼,右边是赵四郎,身后则跟着赵大郎等一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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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断亲嫁山野糙汉,被夫家宠成宝请大家收藏:()断亲嫁山野糙汉,被夫家宠成宝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白大郎眼睛一亮,立马摆开笑脸对赵母道:“青桔,大哥来看你来了。”又指着平安告状道,“家里这个下人好生没有规矩,竟然拦着不让我进家门,回头,你可得好好管教管教他。”
他说的理直气壮。
用的还是进家门。
就好像这赵家是他家似的。
……还真是无耻。
沈玉楼心中冷笑。
赵四郎面上倒是无波澜,只是眼底的寒意明显冷冽了三分。
反倒是赵母,神情异常的平静。
她没接白大郎的话,而是反问道:“这么早登门,是有什么事吗?”
清水镇距离宁州城,即便坐马车,也有即将两个时辰的路程。
眼下这才刚过早饭没一会儿,白大郎就堵在了家门口,确实算是早的了。
赵母的态度和语气都是平平淡淡的,看不出欢喜,也看不出不欢喜,平静的近乎冷漠。
白大郎心中升起不悦。
为了早点过来,天还没亮他就顶着严寒上路了。
到现在早已是饥肠辘辘,整个人又累又困,还很饿。
可小妹却连一句关心问候的话都没有,反而开口就问他登门有什么事……听听,这是对待娘家兄长该有的态度吗?
真是过分!
然而想想自己今日登门的目的,白大郎到底没敢将心中的不悦呈现在脸上。
他强堆着笑意,说道:“还真有事,娘她老人家……”
开口找出嫁的小妹要钱给老娘买药,到底不是多光彩的事情。
何况四周还有那么多人围观。
白大郎一时有些张不开口,就想进屋关起门来再说。
可惜。
赵母拒绝了。
“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赵母看了眼身后的儿女们,淡淡道,“你也瞧见了,我这急着带孩子们出门呢,实在没时间招呼白老爷。”
一声“白老爷”,直接将白大郎脸上强堆起的笑意击的四分五裂。
他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垮下去,目光死死地盯着赵母,确认赵母不是在跟他开玩笑,他脸上的表情瞬时变得阴沉起来,咬牙质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白老爷。”如他所愿,赵母重复了一遍。
白大郎的嘴角疯狂抽搐起来,眼神里喷出来的凶光似乎要将赵母千刀万剐。
可想想被卖出去的铺子,一穷二白的家,马上就要无米下炊的窘境,他到底还是将这股怒火又压了下去。
忍住!
一定要忍住!
好歹先把钱拿到手再说!
沈玉楼眼睁睁地看着这人从满身喷火的暴躁龙,摇身一变切换成了人畜无害的老绵羊状态。
这忍劲儿。
都快比得上忍者神龟了吧?
沈玉楼心中啧啧,她毫不掩饰内心情绪,目光鄙夷地望着又堆起满脸笑的白大郎。
后者岂能感觉不到?
然而四周聚集在他身上的,好像都是这种饱含讥讽和不屑的目光。
就是不知道大家因为什么瞧不起他。
不过白大郎眼下也无心追究个中缘由。
他望着赵母,满脸堆笑道:“小妹,大哥这是哪里招惹到你了,你这样生大哥的气?”
那一声“小妹”听的赵母心中直犯恶心。
赵母皱紧眉头,不耐烦道:“你有事说事,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耽误时间。”
“……”白大郎一噎。
再看看赵母丝毫没有要请他进门的架势,白大郎环视一群周围众人,心中打起了盘算。
关起门来说话,他不用丢面子被人耻笑。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他根本进不了赵家门。
看来他只能是当众说明来意了。
不过这样也好,众目睽睽之下,白青桔必然不敢拒绝他,不然就要被人指责不孝。
面子固然重要。
但是跟钱比起来,面子什么的,也可以暂时放下不要。
想到这,白大郎摆出一副兄长的模样,摇头笑笑,手指隔空点了下赵母的脑门,无奈又宠溺道:“你呀,都是当主母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使性子。”
说这话,是为了向众人说明赵母为何对他态度冷淡,还口称他“白老爷”,因为是妹妹在跟哥哥闹脾气。
赵母险些没让他这番作态恶心的将隔夜饭吐出来。
冷着脸不接话,且看他如何作为。
白大郎也早就预料到赵母不会接茬,但因为目的尚未达成,所以他忍住了话头掉落在地上的尴尬,自顾自地捡起来说出自己此来的缘由。
“是这样的,前两天你回家时,娘就说有些头疼,不舒服。昨日,娘的头疼症状又加重了,我就请了镇上的大夫过门。”
——来了来了,要开口要钱了!
沈玉楼心中冷笑。
但想到他们早就设下的布局,她又精神振奋,目光灼灼起来。
赵四郎则是依旧不动声色,只是那眼底的寒意又冷冽了几分。
赵大郎等人则是个个鼓着眼睛瞪着白大郎。
尤其是赵宝珠,要不是两个嫂子一左一右的夹着她,大钱氏更是在她耳边“小不忍乱大谋”的安抚,估摸她已经“砰砰”两拳砸白大郎脸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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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说,娘她老人家是因为年纪大了,身子骨虚弱,需得日日用好汤好药滋补着,不然怕是要有性命之忧,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他做出忧伤状,叹息道:“虽说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态,可做人儿女的,又岂能眼睁睁地亲娘病死而不管?总盼着老人家能活些时日不是。”
他说完,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药方,朝赵母递过去。
“这是大夫给咱娘开的药方,你看看。”
薄薄一页纸在赵母的眼前飞舞。
她盯着那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心冷的生出了冰碴子。
一模一样。
她的亲娘,果然装病,跑她这里骗钱来了。
因为早就知道了这一切,也提前经历了打击,这一刻,赵母没有表现出愤怒,依旧是面容淡淡。
好像在听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紧要的话。
她没有伸手去接那张所谓的药方,目光甚至都没有在上面多做停留,而是问白大郎。
“日日用好汤好药滋补,这怕是要花费不少钱吧?”
递出去的药方没被接走,白大郎心中本来还有些不满。
尤其是赵母的反应,太平淡了,一点儿都没有听到老母亲病重后的紧张感。
——为人儿女的,听闻老母亲生病,不是应该大惊失色满脸焦急么,她怎么还能表现的跟没事人一样呢,太没良心了!
此刻听到赵母主动开口问药钱,白大郎心中的不满才退去几分,点头说道:“是要花不少钱。”
“不少钱是多少钱?”赵母追问。
白大郎犹豫了瞬,还是开口说道:“大夫给开的药方,都是些对身体极好的滋补圣物,每日的花费,约莫在……一百两左右。”
本朝一品大官每月的俸禄是六万钱,换算成银两数,约莫在六十两左右。
而白老太太一天的药钱,就要花费一百两。
这一家人,还真是敢狮子大开口啊。
沈玉楼心中啧啧。
围观众人也震惊地瞪圆眼眸。
白大郎也知道这个数额不低,他担心赵母被这个数额吓到,连忙又拿白老太太说事。
“那大夫的医术极好,说只要娘她老人家日日服用他给开的汤药,再活个十年八年的,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言外之意:不吃就会死。你想看着娘病死吗?
就差没直接开口威胁了。
饶是赵母早有心理建设,这会儿还是气得心口疼。
当年她出嫁,娘家那边一文钱的嫁妆都没让她带过来。
因为这事,她不知道受了妯娌和婆婆多少白眼,还好有夫君一直维护着她。
后面夫君没了,娘家那边眼见她这一房势弱,有被扫地出门的风险,立马就伙同他人往她身上泼脏水,逼得她不得不拖儿带女远走他乡。
如今见她好了,娘家那边又巴巴地贴上来,各种手段一个接着一个,全是想着如何从她身上啃下血肉来。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家人?!
赵母用力吐出一口长气,压制着心中的怒意,冷声对白大郎道:“这花销属实不小。不过若能保住性命,倒也不算糟蹋银子。”
白大郎听得连连点头,一迭声地说道:“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钱财是身为之外,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青桔,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咱娘没有白疼你!这样,你先给咱娘拿上一年的药钱,吃完了再买。我都算好了,咱娘一年的药钱,一共是三万六千两!”
说完,又将药方往赵母手边递了递,眼巴巴地等着赵母拿钱给他。
没有一次性索要十年八年的药钱,而是一年一年的要,还怪体贴的。
望着白大郎那张脸,沈玉楼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赵母在听见白大郎报出的数字后,知道时机到了,无需再忍。
她伸手接过药方。
白大郎见状狂喜。
然而下一瞬,白大郎脸上的喜色便凝固住。
就见赵母接过药方后,却没有自己看,而是拿着药方,朝人群中的一位老者走去。
“柳大夫,麻烦您老给瞧瞧,这张药方开的,可还妥当?”
被唤作“柳大夫”的老者接过药方,仔细看了片刻,摇头道:“吃不死人,但是不吃,也不会死人。”
言外之意:这样的药方,不吃也无妨,纯属浪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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