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杰盯着手腕上EmoLink Pro刺眼的蓝色光条，那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视网膜。百分之六十三。这不可能。他送了一盆快死的绿萝，说了那么混账的话，结果亲密度指数像嗑了药似的狂飙。他猛地抬头看向布晓怡，对方已经重新低下头，指尖划过书页，神情专注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那盆蔫头耷脑的绿萝被她随手放在桌角，像个荒诞的纪念碑。“系统延迟？传感器故障？”杜杰喉咙发干，声音嘶哑地自言自语，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桌面。他点开手环的详细数据记录——心率曲线在他口出恶言时确实飙升了，但代表布晓怡情绪反馈的皮电反应波形却平滑得诡异，只在他说“跟你挺配”时，出现了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小凸起，随即迅速回落。这反应微弱得……更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喂，”杜杰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你……没什么想说的？”布晓怡翻过一页书，头也没抬：“实验记录显示，你的反向表达操作已完成。数据已上传。还有事？”她的平静像一盆冰水浇在杜杰混乱的思绪上。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安静的自习室里刮出刺耳的噪音，引来几道不满的视线。“没事！”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一把抓起背包，看也没看那盆绿萝，逃也似的冲出自习室。走廊的风吹在滚烫的脸上，他低头看着手环上依旧坚挺的“63%”，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这世界真的疯了？还是他的理论……歪打正着到了邪门的地步？他需要验证。立刻。杜杰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对着光屏上三次实验的完整数据记录，眼睛熬得通红。咖啡角的抱怨、信息的冷淡、绿萝的羞辱——每一次他精准执行“歪理”，布晓怡那边的亲密度指数都给出了明确的正向反馈。他调出“需求度测试法则”的原始模型，反复演算，试图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延迟响应降低了可得性，反向评价激发了征服欲？他越算越觉得牵强，那些冰冷的公式和眼前这组活见鬼的数据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妈的！”他烦躁地抓乱头发，一拳砸在桌面上。光屏闪烁了一下。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万一……万一这歪理真的有效呢？万一人类的情感，就是这么不可理喻呢？这个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第二天，杜杰顶着两个黑眼圈走进教室，发现气氛有些异样。窃窃私语声比平时更密集，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混合了好奇、探究和……模仿的意味？他刚在自己的老位置坐下，前排一个平时总爱在课堂上秀恩爱的男生，就转过头，用一种刻意模仿他那种玩世不恭的腔调对旁边的女友说：“啧，你这笔记记得真乱，跟你的脑子一样。”女生愣了一下，随即柳眉倒竖：
“你什么意思？”“反向表达定律，懂不懂？”男生梗着脖子，眼神却瞟向杜杰这边，带着点寻求认同的意味，
“杜哥的理论！越损你，越证明我在乎你！”
女生气得脸都红了，抓起书本就要砸过去。就在这时，她手腕上的EmoLink Pro手环发出轻微的提示音。她低头一看，怒气瞬间凝固在脸上，变成了难以置信的错愕——代表亲密度的指数条，竟然真的往上跳了一小格！整个教室都安静了。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杜杰的心沉了下去。完了。“爱情歪理派”像一场瘟疫，以惊人的速度在校园里蔓延开来。食堂里，男生故意打翻女友的餐盘，然后紧张地盯着对方的手环；图书馆里，女生对前来搭讪的追求者冷嘲热讽，眼睛却死死锁住对方的腕表屏幕；情侣吵架的内容变得千奇百怪——
“你为什么不骂我？”
“你迟到的太准时了，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求你了，说我丑！”混乱。前所未有的混乱。。。
杜杰成了旋涡的中心。他走到哪里，都有人凑上来请教“歪理”的具体操作细节，或者兴奋地分享自己“成功”提升亲密度的案例。一个瘦高的男生激动地拉住他：
“杜哥！神了！我昨天故意放了我女朋友鸽子，结果你猜怎么着？”
她手环的亲密度直接涨了百分之五！比送花管用多了！”男生脸上洋溢着发现新大陆的狂热。杜杰看着对方兴奋的脸，胃里一阵翻腾。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敷衍了几句，匆匆逃离。他回到出租屋，打开校园匿名论坛。。
“爱情歪理派实践交流区”
已经被顶成了最热板块。置顶的帖子标题赫然是：《杜杰大神亲测有效！反向表达 需求测试，三天亲密度飙升攻略！》下面跟帖无数，分享着各种匪夷所思的“成功”经验，夹杂着少数几个
“为什么我用了反而被拉黑”
“哭诉！”
杜杰点开自己实验的后台数据面板。代表布晓怡亲密度的那条蓝色曲线，在经历了绿萝事件的“火箭蹿升”后，并未如他理论模型预测的那样进入平台期或回落，反而以一种极其稳定、近乎匀速的斜率，持续而缓慢地……向上爬升。现在已经到了百分之七十一。这完全违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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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是刻意疏远、言语打击，那条该死的蓝线就越是坚定不移地向上走，像一个无声的嘲讽。他调出原始理论模型和实际数据的对比图。两条线在最初的咖啡角实验后就开始分道扬镳，实际数据线像脱缰的野马，把预测线远远甩在身后，并且差距越来越大。屏幕上刺眼的红色警示框弹了出来：
【理论预测偏差值：87.4%】。
鲜红的数字像血一样刺目。
“不对……这绝对不对……”
杜杰喃喃自语，一股冰冷的恐惧攫住了他。他的理论基石正在崩塌。他抓起外套冲出门，他需要看到布晓怡，需要从她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找到一丝破绽。
他跑到社会学系实验楼，布晓怡的实验室在顶楼。他刚冲到楼梯口，就看到布晓怡和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的教授（他认出那是情感算法研究中心的林教授）从实验室里走出来。布晓怡手里拿着一个数据板，正低声和教授说着什么，神情是惯有的专注和冷静。
“……基础情感反馈参数确实需要重新校准，林教授。”
布晓怡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尤其是针对‘反向刺激’的阈值设定。现有模型过于理想化，忽略了人类情感中非理性的‘逆反增益’效应。我建议在下一版的EmoLink Pro固件更新中加入这个修正模块。”林教授频频点头：
“有道理，有道理。晓怡啊，你这个观察角度很敏锐。
我们之前的模型可能太依赖正向激励了。你提交的这份异常数据分析报告很有价值。”杜杰的脚步钉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异常数据分析报告？
修正模块？
逆反增益效应？
他猛地想起布晓怡那平滑得诡异的皮电反应波形！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中炸开——她在分析数据？
她在利用他的实验，为EmoLink Pro系统打补丁？！布晓怡似乎察觉到了视线，转过头。看到杜杰时，她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是对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继续和林教授讨论着“参数修正”的细节，两人并肩走远。
杜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狂跳。他看着布晓怡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根依旧在缓慢爬升的蓝色光条——百分之七十一。一个冰冷的认知浮出水面：
“他像个提线木偶，在舞台上卖力地表演着荒谬的戏码，而观众席上，布晓怡正冷静地记录着每一个错误，然后，轻描淡写地修改着剧本。”
“他的理论没有失控。失控的，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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