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帝终究还没没撑到谢汝成归京,就在昏迷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但有宸贵妃和常德安在,硬是把这个消息捂了十天。
直到穿着空荡荡的王爷朝服,瘦得惊人的谢汝成出现,陛下殡天的丧钟才终于响彻城中。
去年是无雪之冬,得不到灌溉的庄稼整年干瘪瘪的,饿死了不少昭朝百姓。
可这么一回入冬,上天就好像要把去年没下的雪一次性补回来似的。
自立冬过后,雪里混着冻雨,再也不见停。
以京城为中心,山南河北,再到直沽寨的港口,皑皑白雪扑簌簌、沉甸甸,压垮了不少民房。
千里雪尘卷风而过,把百年昭朝的光彩压得干净。
偶尔风雪歇了片刻,那惨白的太阳也有气无力,带不来一点暖意。
就像是一粒被雪包裹的冰雪珠,在天空懒洋洋地爬着。
很快,浓密的阴云再次把那光源挡住,天地就还是混沌一片的白。
二十七日国丧结束,谢家仅留下的老幼残弱宗室,纷纷跟在新帝谢汝成身后,对和帝梓宫前行了叩灵礼。
随后新帝牵灵,将棺椁移至偏殿奉安停柩。
太极殿前的灵棚移走,挂在宫中各处白纱灯也纷纷撤下,换回了黄纱宫灯。
谢殷撑着病体从府中赶来,送了自己侄子和帝最后一程,然后又作为礼官,和新帝一块出宫出城,过了明堂园,再往南十五里到了卧龙坳。
谢汝成和谢殷下了马车,绕过五行八卦的迷阵,前往传说中的谢家祖庙。
老人家这一年老了许多,再不见当初在朝堂上的矍铄神采。
他弓着背颤巍巍地走着,不时因为控制不住,发出时响时轻的咳嗽声,和迷阵枝头偶尔停留的乌鸦啼叫互相呼应着,让人背脊发毛。
但谢汝成也变了。
若是一年前,谢殷走得这么慢,他或许会不耐烦地出声催促。
但南下一趟,受了大罪后,性子阴沉不少的谢汝成学会了隐忍。
这一趟祖庙之行是他登基的最后一步,哪怕是再慢,他也得走完。
只有真正成了昭朝之主,他才能报复那些辜负他、伤害他的所有人!
谢汝成眼底的暗火在燃烧,这寒天雪地的冷意倒也没那么刺人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假山怪石中突然出现了一间简朴大气的全石宫殿。
这就是他们谢家最重要的祖庙了。
终于到了地方,谢殷软着手脚掏出怀中的钥匙,一步一顿踩上石阶准备开锁。
这一低头,他眼前就是一片昏黑。
喉咙热痛得冒火,背后到脚跟却冷得要命,有按不住的什么东西从胸口炸开,一个劲地往上涌。
他猛地咳出了一口血,喷在这见证了谢家数百年光阴的古旧大门上,留下了一片不祥的红。
忍了一路的谢汝成实在是忍不下去,一把夺过那钥匙,插进门锁。
殿门轰然大开。
房中十几盏定期添油的长明灯,正被门外的风吹得剧烈摇摆。
谢汝成踢了软倒的谢殷一脚,没踢动。
“老东西,进去!”
“你自己想要死在这,天下人可还等着朕出去呢。快去主持祭礼。”
若非谢家祖先定下的臭规矩,唯有族长才能知晓祖庙迷阵和主持赐号祭礼,谢汝成半路上就把这老家伙抛下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当初贵妃一系打算用谢家宗室换他回来的时候,抗议得最大声、态度最激烈的就是这老不死。
谢殷昏沉沉地抬头,不带情绪地看了谢汝成一眼。
他用袖子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痕,又去擦门上的血迹——这是他几十年维护祖庙的习惯了。
可擦到一半,又被谢汝成踢了一脚,正中肋骨,把老王爷踢得身子一歪。
谢殷埋着头肩膀抖了两下,发出似哭似笑的叹息声。
“罢了,也没意义了,那就进去吧。”
作为成帝的亲弟弟,他这已经是第三次给昭朝陛下抽选祖先赐号了。
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他本来看好的继位族长人选是恭王谢不疑。
谢不疑叛国南逃了。
第二人选是素来安静的明王,谢汝明。
被宸贵妃打包去三千界和亲了。
放眼望去,谢家这一代竟然再无人可以接任族长之位,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啊。
谢汝成不知道谢殷疯疯癫癫在搞什么鬼,越过他先进了殿,站在密密麻麻的牌位前。
直到站在长长的供桌旁,才惊觉屋内的光线并不来源于那些长明灯。
在祖先牌位的最高处,谢氏元祖名字边上,用黄花梨架托着一枚成年男子拳头大小的明珠。
宝珠精光内蕴,令人心神宁静的乳白光晕一圈圈以其为中心荡开,让人可以清楚辨别牌位上的名号。
“这就是定海珠?”
谢汝成忍着左脚的酸疼,提气飞身想要去摘那枚珠子,却被一股柔和的推力轻轻挡下,弹回了原处。
谢殷此时才扶着墙根慢吞吞地走进屋。
“没经过请珠仪式,没有徐家女在场,定海珠是碰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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