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之后,幕玄辰就变得很奇怪。
这不是我单方面的敏感,而是一种连东宫最迟钝的小太监都能察觉到的异常。他依然是那个杀伐决断、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布置着针对皇家秋猎的惊天杀局,每一道命令都精准而冷酷。但在那张冰封的面具之下,有什么东西,确确实实地改变了。
改变发生在他从宫外回来的那个清晨。福安说他去城外的密营巡视了一夜,可我却从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几乎可以称之为“疲惫”的情绪。那不是身体上的劳累,而是某种精神被彻底掏空后的虚无。
更让我费解的,是他看我的眼神。
从前,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是审视,是利用,是评估一件工具的价值。即便是在联手之后,那目光里也充满了戒备与疏离。可现在,那眼神变得极其复杂。他会在议事的时候,忽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目光遥遥地落在我身上,其中混杂着我完全看不懂的东西——有痛苦,有挣扎,甚至还有一丝……我不敢深想的愧疚。
每当我敏锐地捕捉到这种目光并回望过去时,他又会立刻恢复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的错觉。
我将这一切的异常,都归结为秋猎在即,他压力过大所致。毕竟,我们这次要面对的,是手握重权、根基深厚的太后。这盘棋,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他紧张,是理所当然的。
直到第一件怪事发生。
那天下午,我与他在书房对照惊鸿岭围场的地形图,做最后的推演。福安亲自奉了茶进来,许是连日操劳有些心神不宁,他将茶盏放在我手边时,手一抖,滚烫的茶水瞬间泼溅了出来,直冲我的手背。
我正专注于图纸上的标记,根本来不及反应。
电光石火之间,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猛地横亘在我面前。滚烫的茶水,尽数浇在了他的手背上。
“嘶……”福安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当场就要跪下。
我惊愕地抬起头,正对上幕玄辰的眼睛。
他替我挡下了那一下。
他的手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起一片红痕,但他却像毫无所觉,只是定定地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惊涛骇浪。有那么一刻,我甚至觉得他比我还震惊。那似乎是一个完全下意识的、不受他大脑控制的动作。
“殿下!”我率先反应过来,抓起旁边的软帕,想也不想地就去抓他的手。
可我的指尖刚刚触碰到他的皮肤,他就像被蝎子蜇了一样,猛地将手抽了回去,藏于宽大的袖袍之下。
“无事。”他别开视线,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仿佛刚才那个奋不顾身为我挡开热水的男人根本不存在。“福安,做事毛毛躁躁,自己去领罚。”
“奴才遵命!”福安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书房里一时间静得可怕。我看着他藏在袖中的手,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不对劲。
幕玄辰不是一个会为别人“挡灾”的人,尤其,这个人还是我。按照我们以往的关系,他就算眼睁睁看着我被烫伤,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我的脑海里飞速闪过无数种可能。最终,我将这个反常的行为,归结为了一个最“合理”的解释——他是在保护他的“解药”。
秋猎在即,他需要我体内的星石之力来稳定他随时可能暴走的龙气。我的身体,我的状态,直接关系到他计划的成败。所以,他不能让我受伤,哪怕是一点小伤。
对,一定是这样。我暗暗对自己说。这并非关心,这只是一种对“工具”的维护。
然而,几天后的第二件怪事,让我的这个结论开始动摇。
那几日,为了完善格物坊为这次秋猎准备的几样“小玩意儿”,我几乎是连轴转,日夜都泡在坊里。这天夜里,我正对着一张结构图反复修改,连晚膳都忘了用。
就在我头昏脑胀之时,坊外传来一阵恭敬的通传声。
来人是幕玄辰身边最得宠的小太监之一,他提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食盒,身后还跟着两名抬着浴桶和热水的小黄门。
“秦女史,”小太监躬身道,“殿下见您操劳,特命奴才送来宵夜和安神香汤。殿下说,秋猎事关重大,请您务必保重身体,养足精神。”
我愣住了。
他送来的宵夜,是御膳房都轻易做不出的四样精致小菜,温热可口。而那安神香汤里飘着的,是几片我再熟悉不过的、呈半透明玉色的花瓣。
那是“静神玉蕊”,一种只在昆仑雪山顶上极寒之处生长的奇花,每年产量不足一两,是专供皇室核心成员凝神静气、防止走火入魔的顶级贡品。据说幕玄辰自己都舍不得常用。
这种笨拙的、拐弯抹角的“关心”,让我心中警铃大作。
送宵夜、送香汤,这已经远远超出了“维护工具”的范畴。他大可以直接命令我休息,而不是用这种近乎“体贴”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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