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阳光如同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穿越乡镇的每一寸土地。青石板路被晒得发烫，蒸腾的热气扭曲着空气，蝉鸣在老槐树上扯着嗓子喧闹，供销社门前那顶竹编遮阳棚，在热浪中发出 “噼啪噼啪” 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散架。遮阳棚下的阴影里，李思成刚结束课间活动整改的巡查，后背的中山装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布料上的褶皱里还藏着未干的汗渍。他刚在木凳上坐下，想端起粗瓷碗喝口凉茶，黑燕就像一阵裹挟着热气的风似的冲了过来，气喘吁吁地拽着他往商店跑。

“李总！您快听听这说的什么话！” 黑燕额头上的汗珠不断滚落，顺着发梢滴在对讲机上，在塑料外壳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她的手指死死攥着对讲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透过蒙着一层薄灰的玻璃橱窗，只见昏黄的白炽灯光下，一个穿着蓝布衫、打扮得像模像样的顾客，正和戴着瓜皮帽、满脸憨厚的老板争得面红耳赤，飞溅的唾沫星子在光束中亮晶晶的，格外显眼。柜台后的老式座钟 “滴答滴答” 走着，与两人的争吵声混在一起。

“老板，你这搪瓷缸也太‘割韭菜’了吧？现在都流行‘反向消费’，便宜点，交个朋友！” 顾客晃着手里印着 “为人民服务” 的搪瓷缸，脖子上挂着的蓝牙耳机还在一闪一闪，那副架势，仿佛自己是个砍价高手。阳光从窗棂斜射进来，照得他鼻尖的汗珠闪闪发亮。老板听得一头雾水，眼睛瞪得像铜铃，身后的算盘珠子在木框里噼里啪啦乱跳，“啥韭菜不韭菜的？俺这可是正儿八经收上来的旧货，童叟无欺！你说的那些新词儿，俺听都没听过！” 他说话时，柜台上的老收音机突然 “刺啦” 一声，冒出一阵杂音。

“停！都给我住口！” 语言专家周鹤龄 “啪” 地合上手中厚重的《汉语方言大词典》，词典碰撞桌面的声响在狭小的店里炸响，惊得墙角的老鼠 “嗖” 地窜进柜子底下。他镜片后的目光像两把寒光闪闪的利刃，留着山羊胡的他气得胡子都在不停颤抖，头顶的吊扇吱呀吱呀转着，却吹不散空气中的火药味。“1982 年哪有‘割韭菜’‘反向消费’这些鬼话？那时候的人说话，讲究个朴实本分，句句实在！”

顾客挠了挠头，脸上满是尴尬，讪笑着说：“周老师，我这不是习惯了嘛，平时刷短视频，大家都这么说……” 他说话时，阳光正好移到他脸上，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习惯？” 周鹤龄猛地一拍柜台，震得柜台上的搪瓷缸嗡嗡作响，缸上的红五星也跟着晃悠起来，柜台上摆放的铁皮饼干盒 “哐当” 一声，盖子都被震开了。“在这儿，你的习惯得统统改掉！当年咱们买东西，说的是‘掌柜的，这物件儿看着结实，咋卖的？您给个实在价，便宜些，下次还来照顾你生意！’”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地比划，窗外的槐树叶子被风吹得 “沙沙” 响，像是在为他的话伴奏。

李思成捏了捏眉心，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儿子李晓聪日常满嘴的 “yyds”“绝绝子” 突然浮现在他脑海里，窗外的蝉鸣声愈发刺耳。他心里愈发坚定了整改的决心，“周老师说得对。” 他上前一步，中山装的下摆扫过柜台，带起一阵细微的灰尘，在光束中飞舞。“从今天起，全镇开展‘语言重塑计划’。黑燕，立刻联系语音专家，把 1982 年的广播录音、电影对白，还有那些老相声、评书，统统找出来，做成教材！” 此时，一阵热风灌进店里，掀起桌上的旧报纸，“哗啦哗啦” 地响。

然而，整改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第二天，茶馆里挤满了村民，八仙桌上摆满了老式收音机和手抄笔记本。阳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赵德海老师站在黑板前，手里的教鞭敲得黑板 “咚咚” 响，惊飞了趴在窗台上的麻雀。“都给我听好了！咱们得说‘上供销社打酱油’，不能说‘去便利店买生抽’！这‘供销社’三个字，那是八十年代的魂儿！”

张二柱挠着后脑勺，憋得满脸通红，像个熟透的西红柿，阳光照在他黝黑的脸上，汗珠滚滚而落。“赵老师，俺这舌头咋就这么不听话呢？实在绕不过来弯儿。要不您再示范一遍，俺指定好好学！”

“看好了！” 赵德海清了清嗓子，瞬间切换成八十年代售货员的模样，脸上堆满热情的笑容。一缕阳光正好照在他脸上，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同志，您要点儿啥？咱这儿的红糖可是纯正的土法熬制，甜着呢！来上半斤，回家冲碗糖水，那滋味儿，保准让您忘不了！” 他摇头晃脑的模样，逗得台下的村民们哄堂大笑，茶馆里的竹椅跟着 “吱呀吱呀” 摇晃。

诊所里，白大褂的医生正给病人看病，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 “哗哗” 响。“大夫，我这嗓子疼得厉害，您快给开点‘特效药’，最好能‘秒好’！” 病人捂着喉咙，眉头紧皱。周鹤龄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秒好？1982 年可没这说法！得说‘大夫，我这嗓子肿痛，劳您给开些药，吃了能赶紧见好’！” 医生和病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诊所里的老式挂钟 “滴答滴答” 地走着，仿佛也在为这突然的纠正而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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