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玻璃门被风撞得吱呀响，卷进几片金黄的银杏叶。陈砚之正低头核对药材清单，鼻尖萦绕着当归与艾草混合的暖香，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就见个穿夹克的中年男人站在柜台前，脖子上围着的围巾歪歪扭扭，露出的脖颈上爬着几片暗红色的斑块，像被沸水烫过的痕迹。

“陈大夫，”男人嗓音发紧，手不自觉地扯了扯围巾，“您给看看，这玩意儿快把我逼疯了。”他解开围巾，露出满颈满肩的皮损——斑块边缘红肿凸起，中心却脱着细碎的皮屑，有些地方还结着血痂，显然是被抓烂的。

林薇刚煮好一壶陈皮茶，见状把茶杯往男人面前推了推：“先喝口热的，慢慢说。”

男人猛灌了半杯茶，喉结滚动着：“三年了，从脖子开始，慢慢爬到肩膀、后背。一开始是小红点，痒得钻心，越抓越凶，后来就变成这鬼样子。西医说是‘神经性皮炎’，开了药膏，抹上就好，停了就犯，激素药膏用多了，皮肤都变厚了，像块硬壳。”他撸起袖子，胳膊肘内侧果然有片皮革似的斑块，“中医也看过，喝了俩月汤药，没见好，反而拉得厉害。”

陈砚之示意他坐到诊凳上，指尖轻轻按了按斑块边缘，触感坚硬粗糙。“痒的时候是不是像有虫子在爬？”他问。

“对对对！”男人眼睛亮了，“尤其半夜，能痒醒，抓得出血才舒服点，第二天又后悔。”

“舌尖红，苔薄黄，脉弦数。”陈砚之观察着他的舌象，“你这是肝郁化火，又夹着湿邪。平时是不是爱琢磨事？一点小事就睡不着？”

男人愣了愣：“您咋知道？我开了家小超市，总操心进货、盘点，夜里躺床上满脑子都是账单，经常到后半夜才睡。”

“这就对了。”陈砚之翻开《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指着“逍遥散”那一页，“你这病，根在‘气’上。肝气郁结，火没处泄，就往皮肤上窜，加上你总熬夜，伤了阴血，皮肤失了滋养，就越抓越坏。”

他提笔写药方：“柴胡10克，当归12克，白芍15克，白术12克，茯苓15克，炙甘草6克，薄荷6克（后下），生姜3片。这是逍遥散底子，疏肝解郁的。但你湿邪重，我再加地肤子15克、白鲜皮15克，这俩是治皮肤痒的能手，能把湿毒从皮肤赶出去。”

林薇这时已经备好针具，在男人肩颈处喷了点酒精：“我给你扎几针，先把痒止住。”她捏起银针，精准刺入风池穴，“这里能疏肝，你试试深呼吸。”针尖微微转动，男人忽然“嘶”了一声：“哎，好像脖子松快了点！”

“再试试曲池穴。”林薇又在他肘部扎了一针，“这是大肠经的合穴，能清血热，专治皮肤痒。”她手法轻快，像蜻蜓点水似的捻转针尾，“感觉咋样？”

男人挠了挠手背：“奇了，刚才还想抓脖子，现在居然忘了痒……”

蹲在门口整理药箱的爷爷探进头，手里举着块干枯的艾草：“小伙子，你这病啊，就像晒在墙角的艾草，本来是好东西，老捂着不通风，就发霉长虫了。陈大夫这药是给你通通风，小林这针是给你除除虫，双管齐下才能好利索。”

男人听得直点头：“大爷说得太对了！我就是爱钻牛角尖，一点事就憋在心里，这不就‘捂’出病了？”

“记得啊，”陈砚之把药方递给他，“药得温着喝，薄荷最后五分钟再放进去，别煮太久。喝完药别马上吹风，免得肝气又郁住。最关键是少熬夜，睡前泡泡脚，放把合欢花，助眠。”他指了指柜台后的日历，“下周三再来复诊，我给你调调方子。这病得慢慢来，别指望一下子好，就像解开缠成一团的线，得找到头慢慢理。”

林薇起了针，用棉球按住针孔：“痒得厉害就按按血海穴，在膝盖内侧，你自己揉揉，能止痒。别用热水烫，越烫越坏。”

男人揣好药方，临走前又回头：“陈大夫，这药苦不苦？”

陈砚之笑了：“有点，但比你抓破皮的疼，可轻多了。”

玻璃门关上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柜台上的银杏叶打着旋儿飞。爷爷把艾草扔进药碾子，慢悠悠地说：“你看，这治病啊，就像种庄稼，不光要浇水施肥（吃药），还得松松土（扎针）、通通风（放宽心），少了哪样都不成。”

林薇擦着银针，忽然碰了碰陈砚之的胳膊：“哎，你看他刚才那松快的样，是不是有戏？”

陈砚之望着窗外男人走远的背影，指尖敲了敲《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的封面：“老祖宗的方子，加上你的针，再配上他自己解开心结，怎么会没戏？”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书页上，“逍遥散”三个字泛着淡淡的光，像在应和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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