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姑苏城家家户户飘起了腊八粥的甜香。
平江路的青石板上洒了薄薄一层霜,晨光斜斜地照过来,把霜花映得晶莹剔透。笑哈哈茶馆的屋檐下挂着一串串红辣椒和腊肉,门框两边新贴了冯师傅手写的对联:“笑迎四方客,茶暖一街春”。墨迹还没全干,在晨光里微微发亮。
顾伯一大早就在厨房忙活,大锅里熬着腊八粥,红枣、红豆、花生、莲子、桂圆、糯米...十几种料在锅里翻滚,甜香混着水汽从门缝窗缝飘出去,勾得过路人都要深吸几口。
“顾老板,今年粥里放栗子了吗?”李师傅推门进来,鼻子直抽抽。
“放了放了,西山新采的板栗,又甜又糯。”顾伯掀开锅盖搅了搅,“周老师那份少放糖,吴画师那份多加莲子,都记着呢。”
正说着,门帘一掀,冯师傅、沈师傅、金师傅三人前后脚进来了。这可稀罕——三位老师傅平时各忙各的,难得聚这么齐。
“哟,三位老师傅这是约好的?”顾伯笑着招呼。
冯师傅哼了一声:“谁跟他约?”眼睛却瞟着沈师傅。
沈师傅慢条斯理地坐下:“我是来取小墨的新作,顺路。”
金师傅更直接:“阿鑫说这儿的腊八粥好喝,我来尝尝。”
三个人互相不搭理,各坐一桌。顾伯心里暗笑,面上不动声色,给每人端上一碗热腾腾的腊八粥。粥熬得稠稠的,料足味厚,热气一熏,三位老师傅的脸色都缓和了些。
周老师和吴画师也来了,看见这阵仗,相视一笑。周老师低声说:“有好戏看。”
果然,一碗粥下肚,话匣子就打开了。先是冯师傅指着墙上新挂的一幅缂丝:“老沈,这云纹织得不错,但你这水波纹,还是太板正。真水哪有这么齐整的?”
沈师傅眼皮都不抬:“年画的门神,脸都一个模子刻的,真人哪有这么对称的?”
“你懂什么!”冯师傅放下碗,“门神要的就是威严齐整,那是神,不是人!”
金师傅插话:“要我说,你们这些画呀织呀,都是看的。我们做糕点的,要入口的,那才叫真功夫——多一分糖太甜,少一分糖不香,火候差一点,口感全不对。”
冯师傅转头:“你那梅花糕,去年的就比前年差。面发得不够,吃着发硬。”
“胡说!我做了四十年梅花糕,年年一个样!”
“一个样就是退步!”冯师傅不依不饶,“我三十年前吃你爹做的,那才叫酥软香甜...”
三位老师傅你一言我一语,从手艺争论到用料,从用料争论到传承,声音越来越大。茶馆里其他客人都竖起耳朵听,有的偷偷笑。
顾伯又给每人续了碗粥:“消消气,消消气。要我说啊,你们三位的手艺,都是咱们姑苏城的宝。”
这话让三人都沉默了。半晌,沈师傅叹了口气:“宝不宝的...能传下去才是真。”
冯师傅也软了语气:“我那三个徒弟,现在还剩一个半——一个改行卖印刷年画,半个时不时来学点皮毛。”
金师傅低头搅着粥:“阿鑫倒是肯学,但总想搞什么‘创新’,传统的东西都快丢光了。”
一直没说话的吴画师忽然开口:“要不...你们比比?”
“比什么?”三人齐声问。
“不是比谁手艺高,”吴画师慢悠悠地说,“是比比谁能把年轻人留住。看看谁的法子能让年轻人真心喜欢、愿意学。”
这个提议让三人都来了精神。冯师傅一拍桌子:“比就比!我教了三十年徒弟,还能输给你们?”
沈师傅淡淡地说:“小墨跟我学了两年缂丝,现在能织长卷了。”
金师傅不甘示弱:“阿鑫虽然爱搞新花样,但基本功是我一手教出来的。”
顾伯眼珠一转:“那咱们定个规矩——到过年还有二十三天,三位老师傅各带徒弟(或学生),准备一件‘传承之作’,除夕夜在茶馆展示。咱们请街坊邻居投票,看谁的作品最受欢迎。”
“投票?”冯师傅皱眉,“外行懂什么手艺?”
“就是要外行喜欢,”周老师接话,“手艺再好,没人欣赏,不也白搭?能让普通人看懂、喜欢,那才是真本事。”
三位老师傅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一场没有硝烟的“比拼”,就这样定了下来。
消息很快传开。平江路的街坊们都兴奋起来——冯铁笔、沈师云、金满堂,三位非遗传承人同台“竞技”,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热闹。
最紧张的是徒弟们。小墨得知后,连着三天泡在缂丝作坊,翻遍了沈师傅的旧稿,想找灵感。程浩作为冯师傅的“半个徒弟”,也被抓了壮丁:“你不是点子多吗?帮我想想,年画怎么让年轻人喜欢?”
阿鑫更直接,跑来找程浩和小墨:“两位哥哥,帮帮忙!我爷爷说这次要是输了他就不教我了!”
腊月里的平江路,因为这场“比拼”而格外热闹。每天都有街坊互相打听:“冯师傅今天教徒弟刻什么版?”“沈师傅织的那幅有多大?”“金师傅又试新配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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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姑苏笑哈哈请大家收藏:()姑苏笑哈哈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三位老师傅也铆足了劲。冯师傅翻出了压箱底的绝活——一套《姑苏十二景》的年画版子,是他年轻时花了三年刻成的,从未示人。沈师傅找出了祖传的“缂丝秘色谱”,里面记载着几十种失传的染色技法。金师傅更是把祖传的糕点模具都搬了出来,那些模具最老的有一百多年历史,雕工精美得让人惊叹。
但问题很快就来了。冯师傅教程浩刻版,程浩刻了三天,废了七块梨木板,不是刻深了就是刻浅了。冯师傅气得直跺脚:“你这手,绣花不行,刻版也不行,还能干点啥?”
程浩小声嘀咕:“我设计行...”
“设计?设计能当年画贴门上吗?!”
另一边,沈师傅让小墨尝试“秘色谱”里的一种渐变染法。那染法极其复杂,要把丝线在不同温度的染缸里浸上百次,才能染出那种“朝霞初升”的颜色。小墨试了五次都失败了,丝线不是颜色不匀就是断掉。
沈师傅看着报废的丝线,心疼得直抽气:“这线...比你爷爷岁数都大...”
金师傅那边也没好到哪儿去。他让阿鑫用祖传模具做一套“二十四节气糕”,每种节气对应一种花形。阿鑫做是做好了,但非要在传统配方里加芝士、抹茶、巧克力...
“胡闹!”金师傅摔了筷子,“老祖宗吃芝士吗?吃抹茶吗?”
“可是年轻人喜欢啊...”阿鑫委屈。
“喜欢?喜欢你去开西点店!我这儿是传统糕点铺!”
三位老师傅不约而同地感到了同样的困惑:传统要守,但年轻人要新,这中间的平衡点在哪里?
腊月十五,三位老师傅又在茶馆碰头了。这次是顾伯请他们来“中场休息”,喝喝茶,顺顺气。
三碗茶下肚,冯师傅先开口:“我那个程浩...唉,心是好的,手是真笨。”
沈师傅难得附和:“小墨倒是手巧,但太拘谨,不敢突破。”
金师傅叹气:“阿鑫正好相反,太敢突破,把根基都丢了。”
周老师听着,忽然笑了:“你们啊,只看见徒弟的短处,没看见自己的长处。冯师傅刻版时那股专注劲,沈师傅调色时那种耐心,金师傅和面时那种力道...这些才是真该传的东西。至于具体刻什么、织什么、做什么,让年轻人自己琢磨去。”
吴画师点头:“就像我教小墨画画,只教怎么看、怎么想,不教画什么、怎么画。每个人眼里都有不同的姑苏,画出来自然不同。”
这话让三位老师傅若有所思。那天的茶喝得格外久,直到夕阳西斜,把茶馆照得一片金黄。
从那天起,教学方法悄悄变了。冯师傅不再逼程浩刻完美的线条,而是让他“刻你想刻的”。程浩刻了一套“现代姑苏”——有拿手机自拍的游客,有送外卖的小哥,有直播的主播...虽然刻工粗糙,但生动有趣。
沈师傅也不再要求小墨完全照搬“秘色谱”,而是说:“你见过什么样的霞光,就织什么样的霞光。”小墨织了一幅《平江路晚霞》,用的不是传统渐变色,而是大胆的撞色——金红配靛蓝,橘黄配深紫,效果意外地好。
金师傅妥协了一半:阿鑫可以做新口味,但必须用传统工艺和模具。于是有了“抹茶梅花糕”“芝士海棠糕”“巧克力定胜糕”...新奇是新奇,但底子还是姑苏味。
腊月二十三,小年。三位老师傅带着半成品又来茶馆“汇演”。这次气氛完全不同了。
冯师傅拿着程浩刻的“外卖小哥门神”,看了半天,忽然笑出声:“这小子...把我年轻时送货的样子刻进去了。”
沈师傅抚摸着小墨织的晚霞:“这颜色...像我十八岁那年看见的一次火烧云。那天我在河边遇见你奶奶...”
金师傅尝了阿鑫的“抹茶梅花糕”,细细品了品:“茶香清苦,正好解了豆沙的甜腻...有点意思。”
三位老人看着徒弟们的作品,眼里有欣慰,有感慨,有回忆。他们忽然明白,传承不是复制,是对话——老手艺和新时代的对话,老师和徒弟的对话,过去和未来的对话。
腊月二十八,离除夕还有两天。三位老师傅的作品都完成了。
冯师傅和程浩合作的是一套“新老对话”年画:左边是传统门神,右边是现代人物——消防员、医生、快递员、程序员...都穿着“门神式”的盔甲,做着各自的工作。传统和现代在同一张纸上相遇,竟不违和。
沈师傅和小墨的缂丝长卷又添了新段——这次织的是三位老师傅教学的情景:冯师傅刻版时专注的侧脸,沈师傅调色时微皱的眉头,金师傅和面时用力的手臂...虽然只是背影或侧影,但神态抓得极准。
金师傅和阿鑫做了“三世同堂”糕点礼盒:第一层是金师傅父亲传下来的最传统款式,第二层是金师傅做了四十年的经典款,第三层是阿鑫创新的“年轻款”。从形到味,能看到清晰的传承脉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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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姑苏笑哈哈请大家收藏:()姑苏笑哈哈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除夕夜,笑哈哈茶馆张灯结彩,挤满了人。三位老师傅的作品并排展示,街坊邻居们边吃年夜饭边欣赏。
投票是匿名的,每人三颗红豆,喜欢哪件作品就投一颗。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三件作品得到的红豆几乎一样多。
“这...”顾伯看着几乎持平的数字,“怎么算?”
冯师傅先笑了:“算平手最好。手艺哪有高低?只有不同。”
沈师傅点头:“各有所长,各有所美。”
金师傅大手一挥:“都是姑苏的手艺,分什么你我!”
茶馆里响起热烈的掌声。三位老师傅在掌声中互相看了看,忽然都笑了——那是放下较劲、真心欣赏的笑。
年夜饭吃到一半,外面下起了雪。细碎的雪花在灯笼的光晕里飞舞,像是给旧年最后的祝福。大家挤到门口看雪,孩子们伸手接雪花,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
三位老师傅站在屋檐下,看着雪,看着这群年轻人,看着这条他们守了一辈子的老街。
冯师傅忽然说:“老沈,你记不记得,三十年前那个除夕,咱俩在河边比谁刻的冰花好看?”
沈师傅难得地笑了:“你刻了个歪歪扭扭的兔子,非说是麒麟。”
“那你呢?织了块手帕说是云锦,结果一下水就缩了!”
金师傅插话:“你们那算什么!我那年试着用新炉子烤月饼,全烤成了黑炭,被我爹追着打!”
三个老人你一言我一语,揭起彼此年轻时的糗事,笑得前仰后合。那些严肃、较劲、固执,在笑声里烟消云散。原来他们不只是非遗传承人,也曾是笨拙的学徒,也曾是敢试敢错的年轻人。
雪越下越大,平江路渐渐覆上一层洁白。茶馆里的笑声、谈话声、碗筷声,透过窗纸传出来,温暖了这个寒冷的除夕夜。
小墨站在爷爷身边,轻声问:“爷爷,您年轻时也这样吗?”
吴画师看着雪,微笑:“谁没有年轻过呢?重要的是,老了还能笑,还能学,还能把年轻时的那点傻气,传给下一代。”
零点的钟声响起,姑苏城各处响起鞭炮声。茶馆里所有人举杯:“新年好!”
三位老师傅也举杯,碰在一起。杯中是温热的黄酒,映着他们不再年轻但依然明亮的眼睛。
冯师傅说:“明年,我打算开个年画体验班,谁来都教。”
沈师傅接话:“我那秘色谱,该拿出来让人看看了。”
金师傅最后说:“阿鑫想开网店,我同意了。但传统手艺,一样不能少。”
雪还在下,但春天的消息,已经在这笑声里悄悄萌芽。在这座千年古城里,手艺在传承,故事在继续,笑声在传递。而笑哈哈茶馆,就像这雪夜里的灯火,温暖着每一个路过的人,照亮着一条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路——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未来。
新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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