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以身入局

野狼滩的风,裹挟着河水的腥气和初冬的凛冽,刀子般刮过礁岩嶙峋的滩涂。浑浊的云河主流水声轰鸣,而靠近滩涂的一条隐秘支流岔口,此刻却异常“热闹”。

十几艘吃水极深的平底货船紧贴着狭窄的支流岸边,船舷几乎与水面平齐,显然满载重物。船身没有任何标识,船帆也半降着,如同蛰伏的巨兽。人影绰绰,皆是精壮汉子,动作麻利地将岸上一辆辆粮车上的麻包卸下,再通过跳板快速运上货船。整个过程虽快,却异常安静,只有沉重的麻包落地声、水流声和压抑的号子声在寒风中传递。空气里弥漫着粮食特有的尘土味和一种无形的紧张。

岸边一块巨大的、如同狼首的黑色礁岩下,临时搭起了一个简陋的避风棚。棚内燃着一堆篝火,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两张同样写满算计和凶狠的脸。

一人身形魁梧,穿着半旧的皮甲,脸上赫然扣着半张狰狞的鬼鹫面具,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和一双在火光下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睛(据说此人夜视如鹫)。他正是令北境官商闻风丧胆的悍匪头子——“鬼鹫”。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柄沉重九环鬼头刀的刀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河面与滩涂。

另一人则身着不起眼的深青色劲装,外罩一件厚实的玄色斗篷,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但从其挺拔的坐姿和周身隐隐散发出的、久居上位的威压来看,绝非寻常人物。他正是黑云骑都尉——赵贲!

“都尉大人,”鬼鹫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阎刚那蠢货…真能拖住那钦差?三万石粮转运,动静可不小。夜长梦多。” 他对赵贲的称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忌惮。

赵贲端起一个粗陶碗,抿了一口劣质的烧刀子,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也压下心头的焦躁。他冷哼一声,兜帽下的阴影里,眼神锐利如鹰隼:“拖不住也得拖!阎刚就是个废物,但废物也有废物的用法。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供出你我。况且,那杯‘血吻喉’,足以让萧凡那黄口小儿焦头烂额一阵子!等他查清阎刚‘畏罪自杀’或者‘被悍匪灭口’,咱们的船早就顺流而下,消失在荒原了!”

他放下碗,手指在粗糙的木桌上点了点,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让你的人动作再快点!天亮前,必须全部装船!这条水道隐秘,但并非万无一失。云河镇的兵虽然被阎刚调开大半,但难保没有漏网之鱼报信!”

鬼鹫面具下的眼睛眯了眯,幽光闪烁:“大人放心,我手下都是老手。只是…”他顿了顿,意有所指,“这趟活儿风险太大,阎刚这颗棋子眼看废了,以后这‘过路钱’…?”

赵贲心中暗骂一声贪婪的土匪,面上却不动声色,兜帽微抬,露出一个冰冷而笃定的笑容:“事成之后,这批粮出关,所得利润,你鬼鹫寨占三成!比以往多一成!够不够堵你的嘴?”

鬼鹫眼中幽光一闪,显然对这个价码满意,正欲开口,突然!

“报——!” 一个负责外围警戒的匪徒连滚爬爬地冲进棚子,声音带着惊惶:“大当家!赵…赵大人!不好了!滩涂东面…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是云河镇守备阎刚!”

“什么?!” 赵贲和鬼鹫同时霍然起身!

阎刚?!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守备府,要么毒死了钦差,要么被钦差拿下了吗?!

“你看清楚了?!”赵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他精心设计的弃子,怎么会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在最不该出现的地方?!

“千真万确!”那匪徒喘着粗气,“穿着阎守备常穿的皮裘,腰里挎着那把九环鬼头刀!走路有点瘸,好像受了伤,被一个矮胖的随从搀着!后面还跟着几个生面孔的兵!”

鬼鹫面具下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度危险,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一股森然的杀气弥漫开来:“赵贲!这是怎么回事?!你他妈耍我?!”

赵贲心中惊涛骇浪,无数个念头瞬间闪过:阎刚逃脱了?还是…他反水了?!或者…这是个陷阱?!他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阎刚这副模样出现,太诡异了!但此刻,他不能乱!

“冷静!”赵贲低喝一声,压下鬼鹫的杀意,目光如电般射向滩涂东面。借着昏暗的火光和稀疏的星光,果然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正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这边踉跄走来。为首那人身形魁梧(萧凡刻意佝偻模仿,但在夜色和距离下,轮廓相似),披着沾有暗色污迹的皮裘(擦拭过的血污),腰间刀环在行走间发出轻微碰撞声,一条腿似乎使不上力(模仿膝盖中箭),被旁边一个矮胖的身影吃力地搀扶着(谢宝树本色出演),后面还跟着三四个穿着边军号衣、持刀警惕的士兵(王栓儿和他找来的兄弟)。

**太像了!** 尤其是那身形、步态、还有那把标志性的鬼头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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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寒甲御天请大家收藏:()寒甲御天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难道…他真逃出来了?”赵贲心中惊疑不定,但阎刚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他绝不能让阎刚活着靠近,更不能让他看到正在装船的粮食和鬼鹫!阎刚知道得太多了!

“鬼鹫!”赵贲当机立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让你的人戒备!我去会会他!如果情况不对…”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眼中寒光四射,“…就让他永远闭嘴!‘悍匪’杀一个‘逃窜’的守备,合情合理!”

鬼鹫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他挥了挥手,棚子周围阴影里,立刻冒出十几个手持利刃、眼神凶狠的悍匪,无声地散开,如同潜伏的群狼。

赵贲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疑和杀意,整了整斗篷,确保兜帽能遮住自己的脸,然后大步朝着那踉跄走来的“阎刚”迎去。他身后,只跟着两个心腹亲兵。

“阎守备?!”赵贲的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三分惊讶,七分质问,在寒风中传出老远,“你怎么会在这里?!守备府那边…怎么样了?!”

“阎刚”(萧凡)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脸上刻意涂抹的尘土和灰烬掩盖了原本的肤色,但那双眯起的眼睛里射出的怨毒、惊惶和一丝走投无路的疯狂,被萧凡模仿得入木三分!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痛苦的喘息,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惧和滔天的恨意:“赵…赵大人?!您…您怎么也在?守备府…守备府完了!萧凡那狗官…他…他识破了毒酒!还…还污蔑老子倒卖军粮!设下埋伏…老子的亲兵…都折了!老子…老子拼死才带着几个人…杀…杀出来!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在谢宝树的搀扶下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倒下。

谢宝树也适时地带着哭腔帮腔:“赵大人!您…您可要为我们守备大人做主啊!那钦差…太狠了!要不是守备大人拼死护着小的们…小的们…小的们就见不到您了!” 他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完全是本色出演的惶恐和悲愤。

赵贲的脚步停在了距离“阎刚”十步之外。这个距离,既能看清对方的状态,又能保持安全。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阎刚”身上来回扫视:那身染着大片暗渍(血迹)的皮裘、肩部不自然的塌陷(模仿箭伤)、走路时右膝明显的僵直(模仿膝盖伤)、脸上真实的疲惫和惊恐(萧凡的演技加上连夜奔波的劳累)、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怨毒眼神…一切都太符合一个刚刚经历惨败、身负重伤、走投无路的败军之将的形象!

尤其是那份对萧凡刻骨的恨意,赵贲感同身受!这做不了假!

赵贲心中的疑虑稍稍降低了几分,但警惕丝毫未减。阎刚逃出来是好事,但他出现在这里,就是天大的祸事!

“阎刚!你糊涂!”赵贲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斥,“守备府出了如此大事,你不思固守待援,或者向本官求援,跑到这荒郊野岭的野狼滩来做什么?!此地凶险,常有悍匪出没!你是嫌命长吗?!” 他试图用斥责来占据主动,并试探“阎刚”的真实意图。

“阎刚”(萧凡)眼中凶光更盛,挣扎着挺直了些身体(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声音嘶吼道:“老子…老子咽不下这口气!萧凡那狗官污蔑老子劫粮!老子…老子就是死,也要找到那批粮!证明老子的清白!老子…老子收到线报,说…说粮队被劫后,有可疑船队往野狼滩这边来了!赵大人!” 他死死盯着赵贲兜帽下的阴影,“您…您怎么也在这荒滩?莫非…您也收到了风声?!”

这一问,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刺向赵贲!

赵贲心中警铃大作!阎刚果然是冲着粮食来的!而且,他竟然有“线报”?是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

“哼!”赵贲强作镇定,冷哼一声,“本官接到密报,说有不明船队在此聚集,恐是走私悍匪,特来巡查!倒是你,阎刚,身负重伤,还带着残兵败将,跑到这匪窝来,是想送死,还是想给本官添乱?!” 他反咬一口,同时身体微微侧移,右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实则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他身后的两个亲兵,眼神也瞬间变得锐利如刀,手按刀柄,蓄势待发!

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空气仿佛凝固,只有篝火噼啪的燃烧声和远处河水奔流的咆哮声在回荡。谢宝树扶着“阎刚”的手都在发抖,王栓儿和他几个兄弟也紧张地握紧了刀柄,手心全是汗。鬼鹫那边,十几双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如同饿狼般死死锁定着这边,杀机暗涌!

萧凡扮演的“阎刚”,能清晰地感受到赵贲身上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他知道,自己已经踩在了悬崖边缘!赵贲在判断,也在犹豫——是立刻动手除掉这个“隐患”,还是再试探一下?

时间,每一息都如同刀割!

“阎刚”(萧凡)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身体剧烈颤抖,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他借着咳嗽弯腰的瞬间,用只有谢宝树能听到的、极低极快的声音吐出两个字:“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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