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清晨。
帝都天元城还笼罩在年节后特有的慵懒与宁静之中,永宁坊的小院却已人去屋空。凌峰与小雀儿在天光未亮时便已起身,最后检查了一遍行装,锁上了那扇承载了数月记忆的院门。
凌峰一身御赐明光铠,在熹微的晨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深蓝色的将军披风垂在身后,随着步伐轻轻摆动。他背后斜挎着用厚实油布仔细包裹的“破浪·寒髓”,枪囊的轮廓清晰可见,腰间除了悬挂着“扬威将军”印信和那枚三级“听风令”外,还挂着一个看似普通、实则内蕴乾坤的皮质水囊——里面装着的,正是得自沙皇庭沉船、沉重异常却又流动如水的珍贵材料“流金沙”。这水囊被他以特殊手法固定,行走间并无异响,但那份沉甸甸的重量,时刻提醒着他此物的不凡。
小雀儿也换上了一身利落的藕荷色新棉袄,外面罩了件挡风的深色斗篷。她的小脸上既有离别的淡淡惆怅,更多的是对前路的期待与一丝紧张。她的储物袋里装着兄妹二人几乎全部的家当——皇帝赏赐的大部分金银、宫绢、药材、干粮,以及凌峰购置的书籍、资料等。
兄妹二人穿过尚在沉睡的街巷,抵达了位于外郭城北侧的“玄武门”附近。这里早已聚集了大量人马,喧闹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只见城门内侧的空地上,黑压压地聚集了不下千人。其中约莫三分之二,是衣衫褴褛、面带菜色、但眼神中却燃烧着激动与渴望光芒的沙民!他们大多携家带口,背着简陋的行囊,甚至有人推着独轮车,上面堆满了破旧的家什。这就是首批被赦免罪籍、得以返回故乡冀州边境安置的沙民!他们看着凌峰这一身鲜明甲胄的到来,目光中充满了好奇、敬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他们早已隐约听说,这位年轻的将军,将是他们未来的统领,亦是帮助他们脱离苦海的恩人之一。
除了沙民,人群中还混杂着另外几拨人。
一拨是约两百余名穿着囚服、但手脚镣铐已被去除的轻罪犯人。他们神色各异,有的麻木,有的桀骜,有的则流露出重新做人的渴望。按照皇帝移民实边的旨意,他们被赦免部分罪行,强制迁往新开拓的北疆领地开荒,以换取新生和土地。这批犯人由一队约五十人的州府兵丁看管押送。
另一拨,则是一些看起来精明的商人,带着伙计和驮着货物的骡马。他们消息灵通,听闻北疆新拓之地以及冀州边境设立新镇,嗅到了商机,准备跟随大队人马一同北上,去那片充满未知与机遇的土地寻找发财的机会。售卖粮食、布匹、铁器、药材,甚至提供借贷、收购土产,都是他们的目标。
此外,还有一些零星的流民、手艺人,或是听闻消息想去碰碰运气的冒险者,也夹杂在队伍之中。
整个队伍成分复杂,人数众多,显得颇为混乱。
负责统筹此次大规模迁移的,是兵部一位姓陈的员外郎和户部一位主事。他们见到凌峰到来,连忙迎了上来。陈员外郎抱拳道:“凌镇抚使,您来了就好!人员都已大致清点完毕,沙民共计六百三十七口,轻罪犯二百一十五人,各类商队及随行人员约一百五十人,加上您和护卫力量,总计已过千人!此外,还有镇北军移交的五十匹战马、二十张劲弩以及部分粮草辎重,也已清点装车。”
凌峰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眉头微蹙。他沉声道:“陈大人,王主事,如此多的人混杂一处,且多有老弱妇孺,行程恐难快捷,路上安全亦是问题。”
那户部王主事擦了擦额头的汗,苦笑道:“凌大人明鉴,下官等也是尽力协调了。按朝廷章程,沙民遣返与罪囚北迁本不同路,但考虑到都是向北,且开春在即,道路难行,兵部便下令合并一支大队,统一由州府兵丁及……及大人您麾下未来可招募的乡勇骨干(目前尚无)共同护卫,以节省兵力。至于商队流民,则是自行跟随,下官等也无法强行驱离。”
陈员外郎补充道:“凌大人,陛下降旨,命您尽快赴任,安抚沙民,编练乡勇。此番同行,这些沙民未来皆是您的子民,而押送罪囚的州府兵丁只负责将其送至北疆新土交界处便会返回。这沿途的护卫之责……恐怕还需大人您多费心,提前熟悉情况,也算……也算提前履职了。”
凌峰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朝廷这是将一部分沿途的护卫压力,顺势压到了他这个新任镇抚使的头上。毕竟,他名义上已是沙源镇的最高长官,这些沙民是他的责任,而队伍同行,他又有武职在身,于情于理,都无法完全置身事外。
他看了一眼那些眼巴巴望着他的沙民,又看了看那些神色各异的罪囚和唯利是图的商人,心中已有决断。这将是他赴任路上的第一道考题。
“既如此,凌某自当尽力。”凌峰点了点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沉稳,“请二位大人安排,将沙民与罪囚队伍尽量分开管理,指定临时头人,便于约束。所有青壮,无论沙民还是罪囚,需编入临时护卫队,轮流值夜、探路。商队需自行负责安全,但行进需听从统一号令,不得擅自脱离大队。违令者,严惩不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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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瀚沙戮天请大家收藏:()瀚沙戮天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他话语中自然带上了军令的意味,陈员外郎和王主事连忙应下,心中也松了口气。有这位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年轻将军出面镇着,他们接下来的差事会好办很多。
很快,命令传达下去。沙民中几位原本有些威望的老人被推举出来,协助管理。罪囚那边,则在州府兵丁的弹压下,挑选了一些看起来还算安分的青壮,与部分沙民青壮混合,由凌峰暂时指派了两名原烈风军斥候(刘铭安排给凌峰帮忙的旧部)担任临时队长,负责巡逻警戒。
凌峰则亲自骑上战马,在队伍前后巡视。他一身明光铠,手持“破浪·寒髓”(虽未出鞘,但威势已显),目光锐利如鹰,所过之处,无论是躁动的罪囚还是精明的商人,都下意识地收敛了气息,不敢与之对视。小雀儿则乖巧地骑在一匹温顺的驮马上,紧跟在凌峰身侧,好奇地打量着这支庞大的队伍。
辰时正,庞大的队伍终于开始蠕动,如同一条臃肿的长龙,缓缓驶出玄武门,踏上了北上的官道。
从帝都天元城所在的“中州”,前往地处帝国西北边境的“冀州”,需先横穿整个中州腹地,再北上进入地域广袤、多山丘陵的“雍州”,最后才能抵达冀州南部,再折向北边境的沙源镇。全程近两千里,若快马加鞭,十日可达。但带着如此庞大、拖家带口、且成分复杂的队伍,日行能超过五十里已是极限。凌峰预估,至少需要一个月,甚至更长时间,才能抵达目的地。
时令虽已过立春,但北方的寒意并未立刻消退,正是乍暖还寒时候。官道两旁的田野里,积雪尚未完全融化,背阴处还能看到残存的冰凌。枯黄的草茎在寒风中摇曳,树木仍是光秃秃的,只有一些耐寒的松柏点缀着些许绿色。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解冻的湿润气息和料峭春寒,早晚时分尤其寒冷,呵气成霜。
队伍行进的速度缓慢而沉重。沙民们虽然归家心切,但体力孱弱,扶老携幼,走不了太快。装载物资和粮草的大车在尚未完全干燥的泥泞官道上,时常陷入坑洼,需要众人合力推拉才能继续前行。罪囚队伍则显得死气沉沉,只有在州府兵丁的呵斥下才勉强迈步。商队的骡马不时发出嘶鸣,商人们则聚在一起,低声计算着行程和可能损耗。
凌峰骑着马,行走在队伍中段,时刻关注着周围的动静。他强大的精神感知力扩散开来,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小雀儿起初还有些兴奋,但连日的颠簸和寒冷也让她渐渐沉默下来,只是紧紧跟着凌峰,偶尔拿出水囊喝口水,或者默默运转《**养元功》抵御寒气。
旅途并非一帆风顺。离开帝都的第五日,队伍行至中州与邕州交界的一片丘陵地带。天色渐晚,正准备寻找合适地点扎营时,前方探路的斥候急匆匆回报:
“大人!前方三里处发现情况!有一伙流民模样的人,约二三十人,挡住了路口,似乎……来者不善!他们手中持有棍棒、柴刀,看样子是想讨要过路钱,或者抢掠!”
凌峰眼神一凝。果然来了!乱世之中,这种趁火打劫的匪类从不少见。
“传令!队伍停止前进,收缩防御!妇孺老弱居中,青壮护卫在外!州府兵丁看守好罪囚!商队自行结阵!”凌峰迅速下令,声音沉稳,不见丝毫慌乱。
他随即对身旁的小雀儿低声道:“雀儿,你留在队伍里,跟紧物资车,不要乱跑。”
“嗯!凌峰哥你小心!”小雀儿紧张地点头,小手不自觉摸向了怀中藏着的“玄铁寒星针”盒子。
凌峰一夹马腹,带着两名斥候和十几名临时组织的沙民、罪囚青壮(手持简陋武器),向着前方疾驰而去。
很快,便看到了那伙拦路者。他们确实衣衫破烂,面黄肌瘦,与流民无异,但眼中却闪烁着贪婪与凶光,手中的武器也明显是经过挑选的,绝非普通难民。为首一人是个独眼壮汉,手持一把鬼头刀,看着凌峰一行人马,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狞笑道:“哟呵?还有个当官的?兄弟们,肥羊送上门了!把粮食、女人和钱财留下,饶你们不死!”
凌峰勒住战马,目光冰冷地扫过这群乌合之众,声音如同这初春的寒风:“帝国官道,也敢拦路劫掠?速速退去,可免一死。”
“呸!少他妈吓唬人!老子们都快饿死了,管你官道不官道!”独眼壮汉啐了一口,挥舞着鬼头刀,“兄弟们,上!抢了他们过个好年!”
二三十名流匪发一声喊,乱糟糟地冲了上来。
“结阵!长棍在外,短兵在内,守住路口!”凌峰对身后的临时护卫喝道。这些青壮虽然训练不足,但胜在人多,且求生意念强烈,在凌峰的指挥下,勉强结成了一个圆阵。
而凌峰自己,则是一催战马,如同离弦之箭,径直冲向了那名独眼壮汉!
“破浪·寒髓”甚至未曾完全出鞘,只是连带着枪囊,化作一道黑影,带着一股无可阻挡的“破开”意境,直刺而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瀚沙戮天请大家收藏:()瀚沙戮天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那独眼壮汉显然也有些蛮力,见凌峰冲来,大吼一声,鬼头刀奋力劈下,带起一阵恶风!
然而,就在刀枪即将相交的刹那,凌峰手腕微不可查地一抖,一股隐晦的震荡之力透过枪身传递而出!
“铛!”
一声脆响!独眼壮汉只觉得一股诡异的大力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鬼头刀拿捏不住,脱手飞出!他整个人更是被那股力量带得踉跄后退,满眼骇然!
不等他反应过来,凌峰的战马已冲到近前,“破浪·寒髓”的枪尾如同毒蟒出洞,精准地点在他的胸口膻中穴上!
“噗!”独眼壮汉如遭重击,一口鲜血喷出,萎顿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首领被瞬间击败,剩下的流匪顿时吓破了胆,发一声喊,丢下武器,作鸟兽散。
凌峰并未下令追击,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逃入山林。他深知,这些不过是疥癣之疾,真正的麻烦还在后面。他需要保存实力,应对更严峻的挑战。
“清理道路,收缴武器。将此人绑了,交由州府兵丁看管,抵达下一城镇时移交官府。”凌峰收枪下令,语气平淡,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飞了一只苍蝇。
“是!大人!”身后的青壮们看得心潮澎湃,看向凌峰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崇拜。这位年轻的将军,不仅气势逼人,身手更是如此了得!有他在,仿佛再大的困难也不足为惧。
这场小小的冲突,如同投入湖中的石子,迅速在庞大的队伍中传开。凌峰的威名,第一次在这支成分复杂的队伍中真正树立起来。沙民们更加安心,罪囚们更加老实,商人们也更加收敛,就连押送的州府兵丁,对凌峰的态度也恭敬了许多。
小雀儿在后方得知凌峰轻松解决了麻烦,也松了口气,小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队伍继续北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气逐渐转暖,官道两旁的积雪彻底消融,露出了黑黄色的土地。一些耐寒的野草开始冒出嫩绿的芽尖,柳树也抽出了鹅黄色的新枝,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春天的气息。
沿途,他们遇到了更多的行人。有和他们一样北上的移民队伍(多是前往北疆新土碰运气的),有南下的商队,有巡逻的边军小队,也有形形色色的江湖客。
在一次较大的城镇休整补给时,凌峰甚至遇到了几个来自帝都的熟人——正是当初一同在藏武殿外有过一面之缘、隶属于“天鉴卫”、“听风阁”、“地藏卫”的成员!他们显然就是奉命组建“镇荒使”小队,前往北疆新土的精干力量。双方只是远远点头致意,并未交谈,但凌峰能感觉到他们行动间的干练与肃杀,显然任务紧急,先行一步。
凌峰也借此机会,与一些北上的商人交谈,了解更多关于北疆新土和冀州边境的情况。从商人口中,他得知新拓之地确实发现了不少资源,吸引了大量投机者,但环境恶劣,局势复杂,北莽溃兵、马贼、以及一些原本生活在当地的异族部落时常骚扰,危险与机遇并存。而冀州边境的沙源镇,因其靠近沙漠,土地相对贫瘠,且曾是沙民流放之地,开发程度更低,面临的挑战可能更大。
这些信息,让凌峰对未来的处境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旅途漫长而枯燥,但也在悄然改变着许多人。沙民们在与凌峰的接触中,渐渐放下了最初的畏惧,变得敢于交谈,眼神中也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一些罪囚在凌峰公正(虽然严厉)的管理和偶尔展现的武力震慑下,也似乎安分了许多,甚至有人主动要求加入临时护卫队,表现积极,或许是真的想借此机会重新开始。
小雀儿在旅途中也没有闲着,除了修炼《**养元功》和练习《流星逐月针法》。(在凌峰看护下,于无人处用枯枝练习)
凌峰自己,则利用旅途中的每一个夜晚,默默体悟识海中那缕《裂宇九击》的枪意种子,结合《破军七踏》的势与自身“破开”意境,不断揣摩、融合。他感觉自己对枪法的理解正在潜移默化地加深,虽然还未正式修炼《裂宇九击》的任何一招,但出枪之时,那股一往无前、撕裂一切的气势,却愈发凝练。
时间就在这日复一日的跋涉中流逝。队伍穿过中州平原,进入多山的雍州,道路变得愈发崎岖难行。但当他们看到远方天际那隐约的、属于冀州边境的连绵山峦轮廓时,所有人都知道,目的地,快要到了。
此时,已是二月下旬。春风拂过大地,官道两旁已是绿意盎然,野花星星点点地绽放。寒冷的冬天彻底过去,充满生机与挑战的春天,真正来临。
凌峰骑在马上,望着远方那片即将由他守护和建设的土地,握紧了手中的“破浪·寒髓”。明光铠在春日暖阳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腰间的“流金沙”水囊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可能与责任。
沙源镇,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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