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其尸未寒,鲜血仍从脖颈间汩汩涌出,顺著残损的龙纹甲冑流下,在泥泞中匯成一道蜿蜒的血痕。
那杆千疮百孔的明黄龙纛,在染血的风中猎猎作响,似乎仍在宣告著这位梟雄最后的尊严。
三十余名正黄旗亲卫呆立原地。
他们浑身血污,甲冑破碎,有的断了臂,有的腹部被长枪捅穿,却仍死死攥著兵器,双目赤红地望著倒在地上的皇太极。
一片死寂。
没有痛哭,没有慌乱,甚至连悲愤的吶喊都没有。
只有风卷著血腥味掠过战场,吹得那些残存的刀戈发出轻微的金铁交鸣。
忽然——
“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皇太极的侍卫统领。
这位满身是伤的八旗悍將猛地跪下,朝著皇太极的尸体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砸在血泥里,溅起暗红的泥点。
“主子......奴才来了!”
他抬起血泪交加的脸,声音嘶哑,双手抽出腰间的短刀——
“噗嗤!”
刀锋自下而上,猛地捅入自己的咽喉!
鲜血喷溅,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就伏在皇太极脚边,至死仍保持著护卫的姿態。
这一声闷响,犹如某种无声的信號传开。
“主子......奴才隨您去了!”
又一名亲卫跪下,刀尖毫不犹豫地捅入心窝!
“噗——!”
血溅龙纛杆。
“奴才……尽忠了!”
“哗啦——!”
一柄染血的长刀划过脖颈,头颅滚地,身子却仍旧跪得笔直。
一个接一个。
无人犹豫,无人退缩。
这些早已伤痕累累的八旗亲卫,竟无一人向庆军乞降,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四周黑压压的敌军!
他们只是平静地跪下,或自刎,或刺心,如同寻常的晨起行礼一般,自然到了极点。
最后一人倒下时,甚至伸手扯住龙纛的旗角,拭去了上面的污渍,才反手刺入自己的心口。
旗角染血,但龙纛未倒。
......
战场之上,死寂如渊。
数万庆军围而不动,无数双眼睛盯著那片小小的空地——
一地尸体。
一地忠魂。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欢呼胜利。甚至没有人敢大声喘息。
这些平日里廝杀惯了的军汉,此刻竟都默然肃立,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震慑。
良久。
贾玌缓缓吐出一口气,迈步上前。
铁靴踏过血泊,溅起细微的血珠。
他在皇太极的尸体前停下,注视著这位曾经的敌人。
皇太极双目未瞑,仍死死盯著苍天,嘴角竟有一丝释然的笑意。
“倒也成全了君王死社稷』的体面……”
贾玌低声自语。
身后,史霖按捺不住上前,低声道:“都督,这些韃子倒是硬气......倒显得我军像是恶人了。”
“糊涂,年轻!看事情不能只看片面,但是...作为对手,他们的气魄——依旧是可敬的!”
贾玌训诫了一番史霖,摇了摇头,忽而转身,声音传遍三军——
“传令!”
“皇太极虽为敌酋,然临死不屈,亲卫尽忠殉主,皆称得上英雄!”
“收殮其尸,不得悔辱!”
“那杆龙纛——”他抬手指向那面早已残破不堪的明黄大旗,沉声道:
“不许损毁,连同佩刀、璽印一併封存,送呈陛下御览!”
全场將士肃然。
贾玌最后看了一眼皇太极的尸身,轻声道:
“你输了,但你算个人物!”
为什么苏武是节臣?——因为他北海牧羊十九年杖节不改汉家顏色!
为什么文天祥是状元脊樑?——因为他寧肯血染柴市也不跪新朝!
为什么项羽是霸王?——因为他说“天亡我,非战之罪“,却至死不肯渡那苟且偷生的——船!
但凡皇太极有一丝逃回白山黑水的动作——贾玌都会视之如鼠辈!
可他並没有,反而命镶蓝旗绕后突袭,更在瀋阳城外布战迎敌!
......
一眾將士还未回过神来,远处骤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报——!!!”
一骑飞驰而来,战马冲入庆军阵中,来到贾玌跟前,骑士飞身下马,跪伏在地,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稟都督!苏將军已攻破瀋阳內城!齐尔哈朗被生擒!八旗残部尽数伏诛!!”
剎那间,整个战场如被点燃的火药桶般炸开!
“胜了!胜了!!!”
“瀋阳——收復了!!!”
熊文龙、毛志远等將领按捺不住狂喜,几乎同时扑上前来,重重地跪倒在贾玌面前!
“恭喜都督!贺喜都督!辽东大业已成,建州覆灭,此乃不世之功!”
熊文龙眼眶泛红,声音哽咽:
“末將跟隨都督征战数月,今日终见山河一统!都督之功,当载千秋!”
毛志远虎目含泪,铁拳重重捶在胸膛鎧甲上,震得护心镜鏗然作响!
“建奴祸乱辽东十余载,今朝终被都督一扫而空!属下——”他猛地抬头,眼中战意未熄,“属下请命,愿率轻骑直捣赫图阿拉,彻底夷平建州祖地!”
贾玌尚未回应,四面八方已经响起此起彼伏的吶喊——
“都督威武!”
“天佑大庆!”
“都督神威!”
“陛下万岁!!!”
声浪如潮,震天动地!
这些跟隨贾玌从辽南一路杀到瀋阳的铁血將士,此刻终於彻底释放压抑许久的狂喜。
他们高举刀枪,鎧甲相撞,战旗挥舞,如林而立!
贾玌立於万军中央,目光扫过一张张兴奋的面孔,缓缓抬手,止住喧囂。
“诸君——”
他的声音並不高,却如定海神针般压下所有欢呼。
“此战之胜,非我一人之功,而是三军將士用命,百姓万眾一心!这份荣光我贾玌不会独享!!!”
“但——”
他忽然话锋一转,眸光锐利如剑。
“战事未了!”
眾將一愣。
只见贾玌负手而立,遥遥望向抚顺方向,沉声道:
“传令镶蓝旗旗主苏察阿礼——即刻开城归顺!本都督准他保留旗籍,麾下將士皆可暂时编入神策营!”
熊文龙与毛志远对视一眼,唇角不约而同地勾起一抹笑意——他们早知镶蓝旗已暗中投效,此刻不过走个过场罢了!
一个掩盖王子腾身死的过场!
“末將领命!”毛志远抱拳大喝,“末將这就派快马前往抚顺!”
贾玌微微頷首,又道:
“另,速擬战报——瀋阳大捷,建酋授首,八旗荡平!辽东光復!女真——灭国!!!”
最后一句话出口时,连贾玌自己都觉得胸中气血翻涌,忍不住心中喜悦!
十七岁统军灭国,收復诺大的辽东与奴儿干都司,这份功绩——数千年来,也唯有我一人能达成吧!
“喏!”
万人轰然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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