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阳光像被洗过的金,泼在小镇的青石板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老槐树下的广场早已挤满了人,红绸搭的舞台前,来自各地的读者举着《共生卷》,封面上的“共生”二字在阳光下泛着暖光;游客们举着相机,镜头对准枝头残留的雪,对准孩子们手里的木牌,对准远处飘来的槐香——昨夜的雪未消,却挡不住这满街的热。
妮妮站在后台的临时隔间里,对着镜子理了理旗袍的领口。旗袍是苏晚去年寄来的,月白色的底子上绣着暗纹槐枝,针脚细密得像蛛丝,领口处别着枚银质槐花扣,是阿哲前几日刚刻的,泛着温润的光。镜中的自己,眼底还带着些未散的青,却努力扬起嘴角——今天是《共生卷》三周年的庆典,是小镇的“共生文化节”,她要笑着把那些关于真诚与温暖的故事,讲给每一个来的人听。
“妮妮老师,该您上台了。”工作人员的声音隔着布帘传来,带着笑意,“台下都等着呢,林老刚才还夸您这旗袍衬得人像幅画。”
妮妮深吸一口气,指尖抚过领口的槐花扣,冰凉的银贴着皮肤,让她稍稍定了神。正要掀帘出去,布帘却被猛地拉开,阿哲冲了进来,脸色白得像檐角的雪,额角还沾着点从外面带进来的霜,手里紧紧攥着个牛皮信封,指节泛白得几乎要嵌进纸里。
“妮妮,你看……”他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残荷,一把拉住她的手,将信封里的东西塞到她掌心,“这是真的吗?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妮妮疑惑地低头,指尖先触到那张泛黄的照片,边角的毛糙蹭着皮肤,像砂纸擦过。当目光落在照片中央时,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血液仿佛顺着血管往回流,冻得四肢百骸都发僵——沈书言谄媚的笑,陌生男人手里的画轴,那一角熟悉的荷叶与荷花……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精准地刺进她最柔软的地方。
便签上的字迹像毒蛇的信子,扭曲而狰狞:“沈书言当年并未悔改……将画辗转卖给海外藏家……”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气,顺着指尖钻进心里,冻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不……不可能……”她摇着头,声音轻得像缕烟,却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沈书言当时的道歉那么真诚,他说要画腊梅寄来,他说要教学生‘干净作画’……苏晚也那样温和,她递茶时的眼神,明明带着歉疚……”那些被她当作“救赎”的细节,此刻全变成了锋利的碎片,反过头来将她割得遍体鳞伤。
“他们的真诚都是装的!”阿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揣了团烧得正旺的炭,“我们又一次被他们骗了!那幅《槐荷图》是你十七岁的心血,是我们一起在槐树下改了又改的画,是‘共生卷’最初的起点啊!他们竟然……竟然把它当成了牟利的工具,卖到了海外!”
他想起妮妮当年为了画好那片荷叶,蹲在荷塘边看了整整三天,膝盖被露水浸得发肿;想起她把画挂在画室最里层,说“等以后老了,就拿出来看看年轻时的傻气”;想起沈书言道歉时,她忍着心痛说“过去的就过去了”……原来所有的宽容与原谅,在对方眼里,不过是再次欺骗的筹码。
“叮铃——”妮妮指间的银质槐花扣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在这狭小的隔间里,像敲碎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她看着地上的扣子,忽然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舞台方向传来主持人热情的声音:“接下来,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共生卷》的作者之一,妮妮老师,为我们分享她与‘共生’的故事!”
台下的掌声像潮水般涌来,隔着布帘都能感受到那份滚烫的期待。妮妮的目光穿过布帘的缝隙,落在台下攒动的人头——有抱着孩子的母亲,有戴着老花镜的老人,有举着《共生卷》的学生,他们的眼里都闪着光,那是对“真诚”与“温暖”的向往,是被《共生卷》里的故事打动的热。
可她手里的照片和便签,像两块冰,冻得她指尖发麻。她最珍视的真诚,她努力守护的信任,再次被人狠狠踩在脚下,碾得粉碎。她在《共生卷》里写“真诚或许会受伤,但永远不会输”,可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站在精心编织的谎言里,对着全世界宣讲“真诚”的可贵。
“我……”她张了张嘴,喉咙像被雪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世界在她眼前摇晃,舞台的光、台下的笑、阿哲焦急的脸,都变成了模糊的色块,只有照片上沈书言的笑,清晰得像在眼前,带着无声的嘲讽。
阿哲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看到她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像被风吹灭的烛,那是比任何愤怒都让他心惊的绝望。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掌心的温度透过旗袍布料传过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别怕,有我在。”他的声音放得很柔,像雪后初晴的阳光,一点点驱散她眼底的冰,“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就像以前一样,像面对那本日记时一样,像面对沈书言突然出现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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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静静的妮妮请大家收藏:()静静的妮妮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槐花扣,轻轻别回她的领口,指尖的粗糙蹭过她的颈侧,带着让人安心的痒。“不想上台,我们就不上。不想笑,我们就不笑。但我们不能被这再次的欺骗打倒,不能让那些真正相信‘共生’的人,看到我们的狼狈。”
妮妮望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指责,没有失望,只有全然的接纳和并肩的勇,像老槐树的根,无论风雨如何冲刷,都稳稳地扎在那里,托着她,护着她。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阿哲的手背上,烫得他心头发颤,却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是啊,她不能倒下。为了那些相信《共生卷》的读者,为了小镇上期待庆典的乡邻,为了身边这个永远站在她身前的人,更为了自己——那个在日记风波后说“要让真诚赢过谎言”的自己。
舞台上的掌声还在继续,主持人的声音带着些疑惑:“妮妮老师?”
阿哲握住妮妮的手,对她点了点头,目光亮得像雪后的星:“我们出去。不是去讲‘共生’的圆满,是去讲‘共生’的真实——它不仅有温暖的相拥,还有被背叛后的站起;不仅有真诚的甜,还有欺骗的苦。这样,才是真正的‘共生’,不是吗?”
妮妮看着他,泪眼朦胧中,忽然想起他们初遇时,他蹲在槐树下刻木头,阳光落在他发顶,像镀了层金。那时的他沉默寡言,却总能在她需要时,递过一块干净的帕子,或是一句“我帮你”。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没变,只是那份沉默的守护,变成了更坚定的“一起面对”。
她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干眼泪,指尖在阿哲的掌心轻轻捏了捏,算是回应。然后,她挺直脊背,理了理旗袍的下摆,眼神里的迷茫被一种沉静的力量取代——像被雪压过的槐枝,虽然弯了,却没断,反而积蓄着反弹的劲。
阿哲掀开布帘,阳光涌了进来,带着雪后的清冽。他侧过身,对妮妮伸出手,掌心向上,像在说“我们走”。妮妮看着他的手,那双手刻过无数木牌,握过无数画笔,此刻正稳稳地等着她。
她将手放进他的掌心,指尖相扣的瞬间,仿佛有股暖流顺着手臂蔓延全身,驱散了心底的寒意。台下的掌声依旧热烈,只是他们知道,接下来要讲的故事,或许不再那么温暖,却一定足够真实——真实得像老槐树的根,即使埋在土里,经历过虫蛀与腐烂,也依然要向着阳光,扎得更深,长得更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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