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几乎以为是自己疲惫过度产生的幻觉。他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萧琰颤动的睫毛，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终于，在仿佛凝固的时光里，那双深邃的凤眸，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起初是涣散而迷茫的，映着帐顶跳动的烛火，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凝聚起焦距，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向了守在榻边的萧璟。

四目相对的刹那，萧璟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萧琰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很久，从沾着血污和烟尘的额发，到泛着红血丝、眼下乌青的眼眸，再到紧抿着、微微颤抖的唇。他的眼神很静，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却又奇异地沉淀着某种深不见底的东西。

“……水……”半晌，萧琰干裂的唇瓣翕动，吐出一个极其微弱的气音。

萧璟如梦初醒，几乎是手忙脚乱地转身去倒水，因为动作太急，差点打翻水壶。他小心翼翼地将萧琰扶起些许，让他靠在自己臂弯里，将温水一点点喂到他唇边。

萧琰顺从地喝着水，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萧璟的脸。温水流过他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生机。喝完水，他似乎恢复了些许力气，但依旧虚弱不堪。

“你……”萧琰的声音依旧沙哑得厉害，他看着萧璟眼中尚未退去的红血丝和那无法掩饰的惊惶余悸，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蹙，“守了一夜？”

萧璟没有回答，只是将他轻轻放回榻上，替他掖好被角，动作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做完这些，他才仿佛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的冷硬：“陛下感觉如何？御医说毒已清除大半，但还需静养。”

他没有提自己昨夜失态的言语，仿佛那些话从未出口。

萧琰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回避。他没有追问，只是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自己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肩胛处，又缓缓移开，看向帐外透进来的、熹微的晨光。

“林风……怎么样了？”他问，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冷静，尽管虚弱。

萧璟眼神一暗：“据最后逃回的斥候说，他为引开戎族主力，率部向西而去，生死不明。戎族主力在攻破军镇大营外围后，似乎并未继续深入追击我们，而是……有撤退的迹象。”

“撤退？”萧琰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眸中闪过一丝精光，“粮仓被烧，主将失踪，他们却撤退了？”

“是。斥候回报，戎族大军在拂晓前开始分批后撤，只留下少量游骑监视。行为颇为反常。”萧璟也觉得蹊跷。按常理，戎族付出如此代价，怎会轻易放弃扩大战果的机会？

萧琰沉默片刻，忽然道：“那个刺客呢？”

“押在营中地牢，苏婉正在设法审问。但他伤重，且意志极为顽固，尚未开口。”萧璟答道。

“带朕……去见见他。”萧琰说着，便要挣扎起身。

“不可！”萧璟立刻按住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你伤势未稳，余毒未清，必须卧床静养！审问之事，交给苏婉便是！”

萧琰被他按回榻上，抬眼看他，眸色深沉：“璟儿，你在命令朕？”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

萧璟的手顿了顿，却没有松开，反而迎视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是。陛下此刻是病人，病人就该听医者的，听……照顾你的人的。”

他的眼神里有不容退缩的坚持，甚至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类似守护般的霸道。

萧琰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同于往日冰冷疏离的、鲜活而真切的情急与坚持，心头仿佛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酸涩而滚烫。他忽然低低地咳嗽了几声，牵动伤口，脸色又白了几分。

萧璟立刻紧张起来，手下意识地想去抚他的背，又怕碰疼伤口，僵在半空。

萧琰咳罢，喘息片刻，看着萧璟那副想碰又不敢碰的纠结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但语气依旧虚弱：“好……朕听你的。不过，审问的进展，需随时报与朕知。”

这便是退让了。以萧琰的性格，这般顺从实属罕见。

萧璟松了口气，点了点头。正要唤御医进来再诊视一番，帐外却传来了苏婉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与急切：

“殿下，陛下可醒了？末将有要事禀报！”

萧璟与萧琰对视一眼，萧璟沉声道：“进来。”

苏婉快步走入，看到萧琰已醒，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但脸色依旧沉重。她单膝跪地：“陛下洪福，殿下辛劳。地牢那边……有进展了。”

“说。”萧琰靠在枕上，声音虽弱，气势不减。

“那名刺客，重伤之下意志已濒临崩溃。末将用了些手段，他终于吐露了一些信息。”苏婉语速加快，“他们确实属于一个名为‘玄鸟’的神秘组织，成员复杂，遍布各地，北境是其重要据点之一。此次行动，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刺杀陛下或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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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荆棘王冕请大家收藏：()荆棘王冕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她顿了顿，目光在萧琰和萧璟之间扫过：“他们的首要目标，是确认陛下与殿下之间的关系……以及，试探殿下对先帝之事的追查，到了何种程度。其次，才是伺机制造混乱，配合戎族行动，重创北境防线。那场大火和后续刺杀，都是为了制造我们与林风将军之间的彻底猜忌与决裂。”

“确认关系？试探追查？”萧璟眉头紧锁，“他们为何在意这个？”

苏婉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据那刺客模糊供述，似乎……与先帝遗留下来的某样东西，或者某个秘密有关。而那个秘密，关系到‘玄鸟’组织的根本，也关系到……天璇王朝的某些旧事。他们似乎认为，陛下与殿下，是揭开或掌握那个秘密的关键。”

萧琰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尽管他脸色苍白：“先帝遗物？旧事？”

萧璟的心脏也猛地一跳，他看向萧琰，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深思。父皇的失踪，果然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还有，”苏婉继续道，“刺客提到，他们组织在北境的最高联络人，代号‘影子’，身份极其隐秘，连他也不知具体是谁。但可以肯定，‘影子’能接触到北境最高军务，甚至……可能就在我们身边。”

帐内气氛瞬间凝重到了极点。内奸，而且是能接触到核心的高层内奸！

“林风……”萧璟喃喃道。

“未必是他。”萧琰却缓缓摇头，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玄鸟’行事诡秘，林风若真是‘影子’，昨夜大可不必拼死断后，更不必引开戎族主力。他若身死或被抓，对‘玄鸟’有何好处？他的价值，或许在于他镇北将军的身份，能调动兵马，制造混乱，而非送死。”

他看向苏婉：“刺客可提到戎族为何突然撤退？”

苏婉摇头：“他层级不够，不知详情。但末将猜测，或许与‘玄鸟’有关。他们的目的若是制造混乱、离间我们与林风、并试探陛下与殿下，那么昨夜目的已部分达到。戎族主力久攻不下，损失不小，若‘玄鸟’暗中传递了某种信息或达成了某种交易，诱使其撤退，也并非不可能。”

好一个一石多鸟的毒计！萧璟感到一阵寒意。这个“玄鸟”组织，不仅手段狠辣，布局更是深远。

“林风的生死，必须尽快查明。”萧琰沉声道，“苏婉，加派最得力的斥候，沿着昨日战场向西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另外，主营内所有将领、包括……朕带来的玄甲卫中高层，暗中排查，务必找出‘影子’的蛛丝马迹！”

“末将领命！”苏婉郑重应下，起身欲走，又迟疑道，“陛下，您的伤势……”

“无妨。”萧琰摆摆手，脸色虽然依旧难看，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与掌控力，“一点小毒，还要不了朕的命。”

苏婉不再多言，行礼退下。

帐内再次恢复安静，但气氛已截然不同。阴谋的阴影更加浓重，而两人之间，昨夜那濒死边缘的真情流露，此刻在清醒的日光下，反而显得有些不真实和尴尬。

萧璟转身想去看药熬好了没有，手腕却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握住。

他身体一僵，没有回头。

“璟儿，”萧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虚弱却清晰，“昨夜……朕好像听到有人说……只要朕醒来，什么都答应朕？”

萧璟的耳朵瞬间烧了起来，他猛地抽回手，转过身，脸上强作镇定，眼神却有些慌乱地游移：“陛下重伤初醒，怕是听错了。那是御医说的，需好生静养，忌思虑过度。”

萧琰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和强装冷漠的样子，苍白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了然与促狭的弧度。他没有戳破，只是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真的疲惫不堪。

“那……朕再睡会儿。药好了，记得叫朕。”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又要睡去。

萧璟看着他闭目的容颜，心头那根紧绷的弦，在经历了一夜惊魂后，终于稍稍松弛，却又被另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情感所取代。

毒虽解，情已生。而前方等待他们的，不仅是未愈的伤痛，更有深不见底的阴谋与迷雾。林风生死未卜，“玄鸟”蛰伏暗处，戎族虎视眈眈……他与萧琰之间这刚刚破冰、却又更加微妙的关系，又将在这风雨飘摇的北境，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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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小剧场 · 偷糖】

时间：回到未央宫时期，某个宫宴之后。

地点：回未央宫的御辇上。

人物：微醺的萧琰，被迫同乘的萧璟。

（场景：宫宴上，萧琰被群臣敬了不少酒，虽未大醉，但眼尾已染上薄红，慵懒地靠在御辇软垫上。萧璟坐在他对面，尽量缩小存在感，望着窗外夜景。）

萧琰：（忽然开口，声音带着酒后的微哑）璟儿。

萧璟：（警惕地转头）陛下有何吩咐？

萧琰：（没回答，只是伸手，从御辇暗格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琉璃盒子，打开，里面是几颗晶莹剔透的琥珀色糖果，散发着清甜的花香。他捻起一颗，递到萧璟唇边）尝尝，南边新贡的桂花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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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荆棘王冕请大家收藏：()荆棘王冕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萧璟：（蹙眉，偏头躲开）臣不喜甜食。

萧琰：（手未收回，反而凑近了些，带着酒意的温热气息拂过萧璟脸颊）不喜？朕记得你小时候，为了御膳房一块桂花糕，能跟小太监追半个御花园。（低笑）怎么，长大了，口味也变了？

萧璟：（被他提起幼年糗事，耳根发热，有些恼）陛下！

萧琰：（趁他开口，手指极快地将那颗糖塞进了他嘴里，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他温软的唇瓣。）变了也无妨，尝尝这个，不一样。

萧璟：（猝不及防，甜润的花香瞬间在口中化开，清甜不腻。他想吐出来，却在对上萧琰那双含着戏谑笑意、又深不见底的眸子时，动作僵住。）

萧琰：（看着他微微鼓起的腮帮和有些呆愣的表情，笑意更深，自己也拈了一颗放入口中，慢慢含着。）嗯，是还不错。（目光却一直锁在萧璟被糖润泽得水光潋滟的唇上，眸色渐深。）

御辇内空间密闭，甜香与酒气混合，气氛陡然暧昧。

萧璟：（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匆匆将糖咽下，别开脸）……到了，臣该下车了。

萧琰：（却在他转身欲起时，长臂一伸，将他揽了回来，带入怀中。）急什么？（下巴抵在他发顶，声音低柔，带着不容拒绝）陪朕吃完这颗糖。

萧璟：（僵在他怀里，能清晰地听到他平稳的心跳和淡淡的酒气，口中的甜味仿佛一路烧到了心里，挣扎不是，不挣扎也不是。最终，只能僵着身体，任由他抱着，直到御辇缓缓停下，宫灯的光芒透过帘隙，照亮两人依偎的身影，以及萧琰眼中那抹得逞的、温柔的笑意。）

（车外侍立的宫人垂首屏息，眼观鼻鼻观心，只在心底默念：陛下这“糖”，偷得真是……光明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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