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阳奉阴违,绵里藏针

堂内空气骤然紧绷如弦。

贺静斋这番话语态恭顺,内里却裹着**裸的威胁。

广陵官场盘根错节,其背后所牵连的势力,便是亲王之尊,亦未必能动得分毫。

陆皓凝忽而轻笑出声:“贺大人此言差矣。王爷奉的是皇命,自当彻查水患根由,还灾民一个公道。若真有什么‘浑水’…”

她眼波流转,似有深意地望向贺静斋,一字一顿道:“那正好替陛下摸清这水底深处,究竟潜藏着何等兴风作浪的大鱼。”

贺静斋脸色微变,旋即又堆起笑容,连声道:“王妃娘娘高见,所言极是。既如此,下官这就安排王爷下榻…”

“不必劳烦。”梁策已霍然起身,语气斩钉截铁,“本王宿官驿即可。”

贺静斋故作讶异:“官驿简陋,恐怠慢了王爷尊驾,下官已在清风别院…”

“清风别院?”梁策似笑非笑,眸色森寒,“就是贺大人私宅隔壁的那处院子?”

贺静斋瞳孔骤然一缩,显然未料到梁策对广陵城细务竟了如指掌至此,心下不禁骇然。

“本王心意已决,就住官驿。”梁策语气冷硬,毫无商榷余地。

“明日辰时正刻,本王要见广陵府所有七品以上官员,还有工房所有书吏,少一人…”

他目光如电,倏然落在贺静斋面上,带着千钧之力。

“贺大人这顶乌纱,怕是要戴到头了。”

陆皓凝安坐一旁,静默如画,眸光却似无形之网,自堂上众官员面上徐徐扫过。

有人心虚垂首,目光躲闪;有人面浮愤懑,敢怒难言;更有几个年轻官员双唇微动,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终究未能吐出。

此间众人,谁是贺静斋的心腹爪牙?

谁又身处其淫威之下,敢怒而不敢言?

她将那一张张面孔,一丝丝细微神情,皆无声地刻印于心。

.

出了府衙仪门,梁阅按捺不住,急声道:

“六弟,那贺静斋分明是阳奉阴违,敷衍塞责!何不即刻拿下问罪?”

梁策步履沉稳,摇头道:“他敢如此怠慢钦差,必有倚仗。”

“你我初来乍到,根基未稳,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令其背后之人遁形。”

陆皓凝颔首,眸色沉静若秋水,接口道:

“贺静斋话里话外,皆在暗示其背后有人撑腰。”

“我猜…不是昱王,便是靖国公。”

沈灼欢纤手紧握成拳,犹自忿忿不平。

“那便任由他这般欺上瞒下?那些灾民…”

“五嫂别急。”陆皓凝温言安抚,眼神却锐利如初,不见半分柔和。

“蛇打七寸,我们先从工部书吏入手,此辈虽位卑,却经手实务,所知内情未必少。”

.

当夜,官驿灯火昏黄。

陆皓凝正于灯下细阅自府衙调来的卷宗,眉尖轻颦。

青竹悄然闪入,带进一缕微凉的夜风。

“王妃,有眉目了。”青竹压嗓音,凑近道,“贺静斋确是昱王门人,三年前调任广陵。其宠妾之兄专营木材,广陵府近半堤坝用材皆经其手。”

陆皓凝眸光倏然一凝:“可有实据?”

青竹自袖中取出一本薄册:“药铺老板娘给的,这是她侄女之前在贺府当丫鬟时偷抄的账目。”

陆皓凝迅速翻阅,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越看神色越是凝重。

账目所载,去岁修堤所用杉木、石料之数,竟不足上报朝廷的三成!

“王爷何在?”她合上册子,指尖冰凉。

“在前院与几位老工匠们喝酒。”青竹抿嘴一笑,“王爷装成京城来的富商,想必已经套出不少话了。”

话落,梁策已推门而入,周身带着淡淡的酒气,眼神却清明异常,不见半分醉意。

青竹悄然退下,掩好房门。

“如何?”陆皓凝将账册递过。

梁策接过,就着灯光一目十行,唇边勾起冷峭弧度。

“与工匠们说的对上了,去年修堤时,用的都是廉价柳木,外层包一层杉木皮充数。”

他自怀中取出一块纹理糟朽的木块,递到陆皓凝眼前。

“这是其中一位老工匠心中不忍,偷偷藏下的证据。”

陆皓凝接过,指尖稍一用力,那木块便簌簌碎裂成渣,散落桌上。

“以此等朽木筑堤,安有不溃之理?”

“远不止此。”

梁策声音低沉,蕴着压抑的怒意。

“贺静斋早于三个月前便知今秋汛情凶险,却刻意隐瞒不报,反强征民夫开挖劳什子祈福渠,生生延误了加固堤坝的时机!”

陆皓凝心头剧震:“这是…存心要让堤坝溃决?可为何…”

“水患愈重,朝廷拨下的雪花银便愈多。”

梁策冷笑,眸中寒光如冰刃,直欲撕裂这重重黑幕。

“至于人命…在他们眼中,不过是账簿上几个可以随意涂抹增减的数字罢了。”

窗外檐角,忽地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嗒”响,似瓦片轻磕。

梁策眼神骤然凌厉如鹰隼,反手一掌迅疾如电,案上烛火应声而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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