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大朝会已过去了半年,几个月来,驸马都尉走马观花、饮酒会友,私下送给使臣的礼物,并不亚于官家置办的国礼。
就像闲汉小乙说的那样,这个驸马最爱摆阔气,又极好面子,送人的礼物自然也都是好东西。
自然,钱惟郎舍不得自家花钱去买,少不得,还是韩晚从杭州悄悄运了些过来,给他去充门面罢了。
钱惟郎暗中指使韩晚给自己送钱物,开始还要得少,后来发现无事,便越来越肆无忌惮,变本加厉起来。
贪心的若有机会一直贪,便没人拦得住。
终于,白玉堂等的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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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十三带回一个消息:驸马都尉手下的人在街上与人争执起来,还动了手,当场打死了一名南国来的客商。
这本是一桩当街斗殴的普通事件,将凶手绑起来送官,按律处理就是了。
但开封府审理之后,发现事情并没有眼睛看到的那般简单。
首先,陪同客商一道来的商人,一口咬定是驸马都尉的人抢他们的货,
“我们好好儿的与店铺交易,却不想,才出来就被他们捉住,痛揍了一顿不说,还不许我们理论。客商阿文气不过,跟他们回了几句嘴,这……这就被他们给打死了。”
说着,商人倒地便哭,“天爷呀,你们汴京还有没有王法了。这天子脚下,就能这样胡乱抢货、还伤了人命,这……我们以后可不敢来了。”
听着商人且哭且骂,驸马府的人也不示弱,当场对骂起来,
“你胡说!明明是你们拿了钱,还不肯交易,这明摆着是,一个姑娘还想嫁两家,这不是骗子,是什么?拿了钱就想走?即便是妓馆,还得唱个曲儿,听个响儿呢。你们得了便宜还卖乖,还敢将污水泼到驸马都尉身上,真是找死。”
鞫司官劝了这个,又拉住那个,一时间忙个不停。
呵斥住了驸马的人,鞫司官叫商人先说,
“司官,我们这批货早就被人订了,银钱两清,且有牙人做担保,一应文书俱全,造不得假。实在是他们想要强买,拉着阿文不放,强塞给他钱,被他拒了,两边吵了起来,这才动了手。”
鞫司官听了,有些纳闷,“既是你们早已银钱两清,为何驸马的人还要强买?这于情于理也说不通呀。”
商人答道,“司官不知,这批货是从交趾等国运来的珠犀香药,数量巨大,人家早早就付过了钱,订下的。我们才运了货进城,刚在交易,就被他们的人给截住,打断了。”
鞫司官好奇问商人,“你们既千里迢迢运了货,何不匀一些出来零散卖了,驸马的人又不是强取豪夺不给钱,既有钱赚,两下里都有好处,岂不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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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见问,开始倒起了苦水,
“司官,你别瞧这批货数量多,但却是我们东拼西凑,好容易将几条商船拢在一处,拼凑来的货。因为来得不容易,这边的买家又早早付了钱,我们才尽着给这里的铺子先送。”
鞫司官听了更纳闷了,“从交引文据上看,你们每年都要往返汴京几趟,如何说这是东拼西凑的货?”
商人听得直叹气,连连摇头,“唉,这买卖,真是越来越难了。不怕司官笑话,我们跑了十几年的船,向来是,只要有人出得起钱,要多少货,我们就能运多少。没想到这几年,弄点子货,竟也成了最大的难题。”
“缘起,还不是杭州市舶司那边折损、扣押的货太多,我们运一批,他那边就扣一批,强压着不给钱不说,还要让我们再多寻些货来充数。司官,你也是做官的,你给评评理,这种事,我们要向谁去说?”
鞫司官皱眉道,“你们为何不报官?”
商人苦笑一声,“就知道司官会这样说……报官?哼,若是有用,我们又如何会忍到今天?这七八年,报官告他市舶司的,怕不是都被他弹压住了。不是被夺了交引文据,不让往杭州贸易;就是被打压得家财尽失,到现在,哪还有人敢告他?”
他叹了口气,“我们也没法子,总是还要吃饭,还要活下去的呀。没办法,他要什么,我们尽量凑上去便是了。开封府、应天府这边要的货置不齐,我们就只能是东拼西凑,方得了这一批,运来专门应付各个铺子的订单。”
鞫司官问他,杭州市舶司过度折损扣押货物的原因时,商人便称他们也不知道,“杭州市舶司势大,若想从杭州口岸运输,也只能听他的,没办法,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鞫司官并不了解市舶司和商人的勾连,只听得一头雾水,眼见这是一桩斗殴伤人的事件而起,便想先将杀人的罪定了,结案。
不想,一个驸马都尉府的随从,却在刑狱里说了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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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杭州市舶司过度折损扣押的货物,有一部分是韩晚私下“孝敬”给驸马都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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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开封1044请大家收藏:()开封1044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这名随从便是打死客商阿文的真凶,他进了牢狱,开始害怕,急着将自己撇清,一窝蜂全吐了个干净,
“原本,韩舶使每隔两个月就会派人送些货物来,驸马都尉手里有了货物,送人、打赏也宽裕些。但因着节下,驸马近来赏人大方了些,家里的存货便有些吃紧。”
鞫司官纳闷,“为何驸马都尉不会自己去置办礼物?非要叫韩舶使从杭州弄东西过来?他不嫌麻烦么?”
随从苦笑着回答,“驸马爱面子,还不是他小气抠门,不愿自己花钱。不然,也不会一直让韩舶使来帮着弄货,说起来,去年出的那桩事,细色纲,里面其实就是要给驸马都尉的东西,结果偏都丢了,驸马当时大怒,在家里摔盘子摔碗,打伤了好几个人。”
“驸马都尉手边的东西不多了,他便催韩舶使尽快再弄些送来。谁知韩舶使这两个月送的太少,驸马也没法子,又不愿失信于人,这才叫人出来置些货,一部分自己用,一部分留着送人。”
鞫司官这下全听明白了!
原来是:驸马都尉没东西用了,见客商刚运了货进城,便派人去强买。争夺不下,便纵容随从将商人打死了。
问清楚了缘由,开封府当下就将这桩事定了罪,由打死人的随从负全责,由驸马都尉府出钱安抚商人和死者家眷。
谳司官宣布本案的结果,并将告示贴在城中。
看到了结果,全城哗然。
驸马的豪奢本就引得全城议论,但大家没想到,他的阔气和面子,竟都是靠着市舶司私扣商人的货换来的!
再加上驸马的人当街动手打人,弄出了人命,更是激起了众怒,一时间物议沸然,这时即便是驸马出面道歉、赔偿,也不能平息民怨了。
钱惟郎躲在府里不敢出门,因涉及皇室,开封府鞫司官将证人供词等收拢在一处,转交给了鸿胪寺。
曹茚收到卷宗,却犯起了愁。
一边是民怨,一边是驸马都尉,两边都不敢得罪。
曹茚与韦骥商议,决定念起“拖”字诀,找个理由拖着将此事按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像往常一样,拖上个大半年,便不会有人再记得此事。”曹茚信心满满。
但他们忘了一个人:白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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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肯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他到现在还留着朱员外,是不想惊了舒国公这条大鱼。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想对韩晚和市舶司动手。
在白玉堂的授意下,南国客商、杭州行会等代表,率先向鸿胪寺发难,要求严惩凶手和杭州市舶司主管韩晚。
接着,有更多商人拿出证据,证实市舶司也曾过度折损扣货,虽不知货物去向,但想来也定是被他当作人情,私下拿去送人了。
眼看着民怨越来越大,曹茚越想将此事压着,便越是压不住,他急得茶饭不思,头发掉了不少,一张脸腊黄。
这时候,白玉堂等的第二个机会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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