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李慕婉归来，已过了百年。

戮默身上的恐慌和偏执，在她日复一日的温柔陪伴下，渐渐有所改变。

这日清晨。

李慕婉赤着双足坐在光滑的青石上，脚踝轻轻拨动着温热的泉水。

她掬起一捧清冽的泉水，故意转身，朝着静静站在她身后几步处的戮默一扬。

水珠在阳光下划出晶莹的弧线，有几滴溅到了戮默的玄衣上，更有点点凉意落在他冷峻的侧脸。

戮默微微一怔，看向她，带着一丝错愕，随即暗沉下来。

李慕婉弯起眉眼，笑声清脆。

“醒神否？”

戮默看着她狡黠灵动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李慕婉见他眼神不对，立刻想逃。

她还没来得及跑开，只觉得腰间一紧！

他低头，用自己的额角轻轻蹭了蹭她光洁的额头。

“顽皮。”

李慕婉心尖一甜，顺势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只觉得岁月安好，莫过于此。

午后，暖阳正好。

李慕婉于古树下置了木案，焚上一炉清心香，纤指轻拨，抚弄琴弦。

她弹的是一首古老的安神曲，旋律平和悠远。

戮默坐在旁边聆听。

他的目光凝视她宁静的侧颜，眼神柔和。

一阵风过，吹落花瓣，几瓣掠过琴弦，沾染馨香。

戮默悄然起身，走至她身侧，静静为她斟上一杯温热的茶，放在案边。

李慕婉琴音未断，抬眸对他浅笑。

他指尖轻轻拂去她发梢将落未落的花瓣，动作轻柔。

夜晚，戮默仍需紧拥她入眠，但呼吸已平稳。他将脸埋在她颈窝，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莲香，沉入安眠。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相拥的身影上。

李慕婉偶尔会在他沉睡时，轻轻地触碰他的眉眼。

*

转眼间五百年后。

这日，李慕婉在莲池边喂鱼时，身形微微一晃。她的指尖，在阳光下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幻。

戮默瞬间出现在她身边，扶住她。

“戮默。”

她靠在他怀里，仰头看着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我的时间……好像不多了。”

戮默紧紧抱住她，身体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尝试了所有方法，输送修为，寻遍奇珍，甚至不惜损耗本源想要为她续命。

但她的衰败，是生命本质的枯竭，是天地赋予草木精灵的既定轨迹，无可违逆。

最后的时光里，李慕婉变得异常宁静。

她喜欢靠在他怀里，看日出日落。

“你看这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是不是很像人生？”

“戮默，不要难过。能与你相守这些岁月，我已别无遗憾。”

戮默只是紧紧地抱住她，一言不发。

那一天，所有的莲花一夜之间尽数凋零。

李慕婉的气息微弱如游丝，躺在戮默怀中，身体渐渐变得透明。

她努力抬起手，想最后抚摸他的脸颊，她的手被戮默紧紧握住。

他低头看着她，眼中平静温柔。

“婉儿，没有你的世间，于我而言，毫无意义。”

李慕婉的瞳孔微微放大，似乎想说什么。

但戮默没有给她机会。

他俯下身，轻轻吻上她逐渐冰冷的唇。

与此同时，他体内混沌本源，被他释放出来，环绕着他们两人，开始了缓慢地自我毁灭。

他散去了一身的修为，崩解了道基。

李慕婉明白了他的意图，泪水滑落，想阻止，却已无力。

“我说过。”

戮默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仿佛回到了最初净池畔的那个佛子。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这一次，我们一起走。”

他的身体也开始变得虚幻，化作点点光粒。

两人的身影相拥着，一同缓缓消散在天地之间。

那枚绣着莲花的香囊，掉落在地上，静静地躺在莲池边。

一念净澈，随花而逝。

一念痴缠，生死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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