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紫藤花开满了。

美术学院后的那片花林，深深浅浅的紫从廊架上蔓延而下，风过时，空气里带着花香。

李慕婉坐在花架下的小石凳上，画板搁在膝头，笔尖却没有落下。

她的目光越过画板边缘，落在长廊那一头。

那里站着个人。

黑色衬衫，深灰色长裤，身形挺拔。他斜倚着廊柱，侧脸对着她这个方向，眼睛望着远处，整个人沉浸在紫藤花影里，像是从老电影里裁下来的画面。

随即，李慕婉在宣纸上拉出一道流畅的弧线，轮廓，眉骨，鼻梁，薄唇。

她画得很专注，以至于没注意到那人的目光不知何时已从远处收了回来，正隔着花影，落在她身上。

等意识到的时候，李慕婉的手一顿。

笔尖在纸上点开一小团墨渍，正好落在他眼睛的位置。

她心里哎呀一声，想补救，又觉得这团墨渍竟然有几分意思，像是给那双过于冷漠的眼睛蒙了层雾，反倒添了点说不清道不明活人的气息。

她轻轻吹了吹纸面，想让墨快点干。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来。

画纸被掀了起来，朝那人站的方向飘过去。

李慕婉立刻起身去追。

画纸正好落在那双黑色皮鞋前一步远的地方。

李慕婉这才停下脚步。

那人目光在那张纸上停留了两三秒，弯腰用手指夹起，朝她走过来。

李慕婉有些无措，手指不自觉地捏住了衣角。

他走到她面前。

离得近了，李慕婉才看清他眼尾有一道很淡的疤痕，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你画的？”

李慕婉点点头。

他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画上，又移回来。

“画得不错，只是眼睛太温柔了。”

李慕婉怔了怔，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他却没解释，只是伸手把画纸递还给她。

她下意识去接，指尖碰到他手指的瞬间，两个人都顿了顿。

他的手指很凉，像冰块。

他没有立刻松开，停了大概半秒钟，才撤了手。

“李慕婉。”

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名字和你很配。”他说完这句话，没等她反应，转身就走。

李慕婉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张画纸。

“啧，运气不错嘛。”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李慕婉抬头，看见许立国坐在廊架横梁上，嘴里叼着根不知从哪摘的草茎，冲她挤眉弄眼。

“嗯。”

李慕婉应了一声，目光还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

许立国跳下来，落在她肩头，也朝那边瞅了瞅。

“还是老样子，走哪儿都冒冷气儿。”

他回头看向李慕婉手里的画，“不过小慕婉，他居然主动跟你说话了？还点评你的画？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慕婉低头看着画上，轻声道：“他说眼睛画得太温柔了。”

“啧，要求还挺高。他自个儿眼神跟冰刀子似的，还想让画也变成那样？”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主子碎片的状态，看起来倒是比上个世界稳定点。

李慕婉没说话，弯腰捡起地上深蓝色的工作牌。

A大学生会纪律部。

戮默，金融学院大三，纪律部部长。

许立国眼睛一转，“找个机会还给他，顺理成章。”

这借口倒是省事了，都不用想办法制造偶遇。

李慕婉将工作牌握在手里，“他好像知道我的名字。”

许立国挠挠头。

“可能是你这美院才女的名声传过去了？或者……纯粹是巧合？”

他试图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但心里也犯狐疑，每个世界身份都是新的，按理不该有额外记忆，这有点奇怪。

不过这话他没说出口，免得李慕婉多想。

李慕婉将工作牌收进口袋，背起画筒。

“回画室了。”

“这就走啦？画不改了？人家部长大人可提了意见呢。”

“改，但按我自己的感觉改。”

许立国在她身边飞着，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得这位心里有数着呢。他在她口袋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好。

身后，长廊空荡荡的，只有花瓣还在不停地落。

而长廊尽头，拐角处的阴影里，一个身影背靠着墙。

戮默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很软，很暖。

他慢慢蜷起手指，把那点虚无的温度握进掌心。

然后抬起头，目光落在那个模糊的背影上。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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