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助入驻大营的第三日，关于“审查”、“通敌”的流言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在某些角落里发酵得更加厉害。

尤其是一些不堪的言论，开始隐隐指向阿月。

“听说了吗？钦差大人这次来，主要就是查那个狼女……”

“说是她蛊惑了将军，才让将军拒婚，惹怒了单于……”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谁知道她是不是匈奴派来的细作？”

“就是，不然将军怎么会被她迷得……”

这些窃窃私语，虽然被赵破奴强力弹压，但总有一些飘进了阿月的耳朵里。

她本就因伤势未愈而脸色苍白，听到这些污蔑之词，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她可以忍受别人对她的畏惧、不解，但绝不能忍受对她忠诚和心意的污蔑，更不能忍受因为自己而连累霍昭被怀疑！

这日午后，她得知严助正在中军大帐旁临时辟出的“行辕”内，单独“约谈”几名中级将领，心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她不顾医官的劝阻，猛地从病榻上坐起，因动作过大牵动了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但她咬着牙，一把抓过靠在床边的、霍昭送她的那柄短刃，就要往外冲。

“阿月姑娘！您要去哪儿？您的伤还没好！”

伺候她的侍女惊慌地想要拦住她。

“我去找那个姓严的！”

阿月眼中燃烧着狼一般的野性和怒火，“我要问问他，凭什么血口喷人！凭什么污蔑昭哥哥！我要把他赶出大营！”

她刚冲出营帐没几步，迎面就撞上了闻讯赶来的霍昭。

“阿月！回去！”霍昭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心中一紧，厉声喝道。

“我不回去！”阿月倔强地抬头，眼中带着委屈和愤怒的泪光，“昭哥哥！他们都在说你！说你是叛徒！还说我是狐狸精，是细作！那个钦差就是来害你的！你为什么还要让他留在营里？为什么不去长安跟皇帝说清楚？我们把他赶走！或者……或者我离开！我回山林里去！这样他们就没办法再污蔑你了！”

她说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她不怕死，不怕受伤，但她怕霍昭因为她而受到伤害，怕她视若归处的汉军营垒因为她而变得猜忌丛生。

霍昭看着她流泪的样子，心中一阵刺痛。

他上前一步，想将她拥入怀中，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只是紧紧抓住她的双臂，沉声道：“阿月！冷静点！赶走钦差？那是抗旨！是造反！那样做，才真正中了那些小人的奸计！到时候，我们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那难道就任由他们这样污蔑你吗？！”

阿月激动地挣扎着，“你为他们打了那么多仗，流了那么多血！他们凭什么这么对你？！我不懂！我不懂你们汉人这些弯弯绕绕！我只知道，谁想害你，我就跟他拼命！”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出现如此激烈的理念冲突。

阿月遵循的是狼群最简单直接的法则——保护首领，驱逐威胁。

而霍昭身处复杂的政治漩涡，必须权衡利弊，隐忍克制。

“拼命？你怎么拼？”霍昭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压抑的焦躁和无奈，“用你的短刃去杀钦差？然后呢？让整个北疆大军为你我的冲动陪葬吗？阿月，这不是在山林里，不是面对野兽！这是朝廷，是规矩，是比刀剑更凶险的战场！”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下来：“相信我，阿月。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这一切。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养伤，不要冲动，不要给任何人留下攻击我们的把柄。你的平安，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明白吗？”

阿月看着霍昭眼中那深沉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坚决，挣扎的力气渐渐小了。

她明白霍昭的难处，但她心中的委屈和愤怒并未平息。

她猛地甩开霍昭的手，后退一步，泪水流淌得更加汹涌。

“好……我听你的……我不去赶他走……”

她哽咽着，声音带着一种受伤后的倔强，“但是昭哥哥，如果……如果他们真的要伤害你，我绝不会袖手旁观！就算与全世界为敌，我也要站在你这边！”

说完，她深深看了霍昭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依赖，有委屈，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然后，她转过身，捂着肩头的伤口，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营帐，背影显得孤单而执拗。

霍昭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帐帘后，拳头紧紧握起，指节泛白。

阿月的怒与委屈，如同鞭子抽打在他的心上。

他何尝不想快意恩仇？但肩上的责任和眼前的困局，让他只能选择最艰难的那条路。

理念的初次悖逆，情感的首次争执，让这对历经生死的情侣之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却挥之不去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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