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六年八月二十六日,清晨七点半。
白银市XX路还笼罩在一层薄薄的、带着凉意的晨雾之中。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还未开门,只有早起的清洁工在沙沙地扫着街道,偶尔有赶早班的行人匆匆走过。广山五金店那扇陈旧的卷帘门紧闭着,后院里一片寂静,与往常并无不同。
后院比前街更加安静,也更加杂乱。靠墙搭建的那个低矮的砖石仓库,门虚掩着,里面没有灯,只有从门缝和墙壁缝隙透进的微光,勾勒出里面堆积如山的各种五金零件、废旧工具和包装材料的模糊轮廓。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混合了铁锈、机油、灰尘和潮湿霉菌的气味,令人窒息。仓库门口旁边,那棵老槐树下的几株月季花,在晨露的滋润下,开得异常娇艳欲滴,那红色,在灰蒙蒙的晨色中,显得格外刺眼。
凌广山就在仓库门口里面一点的位置。他背对着院门,蹲在地上,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灰的旧长袖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肌肉依然结实但布满粗糙皱纹和深色油污渍的小臂。他正埋头在一堆散落的螺丝钉里,似乎是在分拣,粗粝的手指熟练地将不同规格的螺丝拨弄到不同的铁皮盒子里,发出叮叮当当的细微声响。他的动作不疾不徐,一如他过去几十年里,每一个看似寻常的早晨。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或者说,沉浸在这种日复一日的、能带给他某种扭曲安全感的日常仪式里,丝毫没有察觉到,死神般的阴影,已经无声地笼罩了这个他经营、隐藏了数十年的巢穴。
就在他拿起一枚螺丝,下意识地用手指摩挲着上面熟悉的十字槽口和细微划痕时——
“行动!”
陈锐压抑而果断的命令声,如同惊雷,骤然打破了后院的死寂!
早已埋伏在院墙两侧、仓库角落阴影处的侦查员,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从各个方向猛地扑了出来!速度快得只留下几道模糊的黑影!
凌广山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从身后和两侧同时袭来!他的双臂被猛地反拧到背后,膝盖窝被狠狠一顶,整个人完全不受控制地、脸朝下被死死地摁在了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脸颊和嘴唇被地面摩擦得生疼,鼻腔里瞬间充满了尘土和机油的味道。
“咔嚓!”
一声清脆冰冷的金属撞击声响起。一副锃亮的手铐,如同毒蛇的獠牙,精准而冷酷地锁住了他那双沾满油污的手腕!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命令下达到完全控制,不过短短两三秒钟。
凌广山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懵了,他挣扎着,奋力扭过头,想要看清是谁。当他看到陈锐和周围那些穿着作战服、眼神锐利如刀的警察时,他脸上那副维持了几十年的、近乎本能的“憨厚”与“顺从”的面具,在极度的震惊和本能的反抗中,瞬间碎裂、剥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被困野兽般的阴鸷、凶狠和难以置信的暴戾!他的眼睛因为充血而泛红,死死地瞪着陈锐,声音因为被压制而变得嘶哑扭曲,却依旧带着一种强装的镇定和挑衅:
“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抓我?!我是守法公民!我犯了什么法?!”
陈锐没有理会他的叫嚣,他蹲下身,平视着凌广山那双充满了戾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的眼睛。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缓缓地取出了一份文件,展开,将上面最核心的那几行字,以及那个100%匹配的结论,清晰地展示在凌广山的眼前。
那是省公安厅DNA实验室出具的,盖着鲜红印章的鉴定报告。
“凌广山,”陈锐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带着二十八年的寒意,一字一句地凿进凌广山的耳膜,“二十八年了。从一九八八年九月二十七日,张敏开始,到二零零二年二月五日,徐婷结束。十一条人命。你以为,你能躲一辈子吗?”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报告上“DNA匹配”那几个字上。
“看清楚!案发现场,留在受害者身边、留在那些你自以为清理干净的角落里的毛发,它们的Y-DNA分型,和你昨天在棋牌室抽完烟扔掉的烟头里提取的DNA,100%匹配!铁证如山!”
当“DNA”、“100%匹配”、“二十八年”、“十一条人命”这些词汇,伴随着那份盖着官方印章的、他无法理解却本能感到恐惧的报告,一起涌入凌广山的大脑时,他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力气。
他挣扎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脸上那凶狠暴戾的表情凝固了,随即像劣质的涂料一样,一点点剥落,露出底下一种空洞的、死灰般的底色。他不再试图反抗,也不再叫嚷,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报告,仿佛要将那几张纸烧穿。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死寂和崩溃边缘,他的嘴角,却极其诡异、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勾起了一抹扭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那不是一个笑容,那更像是一种……嘲弄?一种解脱?或者说,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深植于灵魂黑暗深处的疯狂最终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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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连环命案专案录请大家收藏:()连环命案专案录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在刚才混乱的挣扎和此刻被按倒在地的角度,他的目光,曾有那么一瞬间,不受控制地、飞快地瞟向了仓库门外,那棵老槐树下、开得正艳的月季花丛。那个他十四年前亲手掩埋了“旧工具”的地方。
而在他刚才正在分拣的那堆螺丝里,一枚混在其中的、比普通螺丝略长、材质为优质碳钢的十字螺丝,在晨曦微弱的光线下,泛着与其他螺丝截然不同的、沉黯而冰冷的光泽。那枚螺丝的规格、材质,甚至表面细微的划痕,都与二十八年前,张敏案发现场发现的第一枚“特殊十字螺丝”,毫无二致。
前门的侦查员在抓捕行动开始的同时,迅速控制了五金店的出入口。当凌广山被两名侦查员一左一右押解着,从后院走出来,准备带上停在路边的警车时,原本清静的XX路,已经因为这里的动静而聚集起了一些早起的邻居和路人。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开始试图穿透云层,将这一切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人们看到那个平日里总是穿着旧工装、脸上挂着憨厚甚至有点卑微笑容、说话慢声细气、谁家水管坏了、门锁锈了都会热心帮忙的“老凌”,此刻双手被铐在身后,衣服上沾着尘土,被两名表情严肃的警察紧紧夹在中间。他那张脸,没有了往日刻意维持的和气,只剩下一种麻木的、甚至是冰冷的阴沉。
人群瞬间哗然!
“这……这是怎么了?老凌?他们为什么抓老凌?”
“不可能吧?抓错人了吧?老凌多老实的一个人啊!上次我家电闸坏了,还是他帮我修的,都没收钱!”
“就是啊!他老婆孩子都在呢,平时看着挺本分的一家人,怎么可能是……犯法的人?”
“警察同志,是不是搞错了啊?”
小卖部的张婶也闻声跑了出来,看到这一幕,她惊得捂住了嘴,眼睛瞪得老大,嘴里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是他……昨天还来我这儿买烟来着……”
凌广山的妻子也从屋里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看到丈夫被铐着,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泪汹涌而出,哭喊着就要扑上来:“广山!广山!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们为什么抓他?!他犯了什么法?!”
旁边的女警赶紧上前拦住了她,低声安抚着。但她完全听不进去,只是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仿佛天塌了一般:“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不是啊……你们肯定搞错了……”
凌广山被押着,经过痛哭的妻子身边时,脚步微微顿了一下。他侧过头,看了妻子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有瞬间的恍惚,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波动,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麻木和冰冷。他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连一个安慰的眼神都没有,就迅速被侦查员推搡着,继续向警车走去。
当他被押上警车,车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他隔着深色的车窗玻璃,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间他经营了几十年、既是谋生之所也是罪恶巢穴的五金店。那眼神里,没有留恋,没有不舍,甚至没有通常罪犯会有的恐惧或悔恨,只有一片死寂的、仿佛看待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之地的冰冷。
警车缓缓启动,驶离XX路。就在车子转过街角的时候,路边恰好有一个穿着鲜红色运动服、正在晨跑的女孩经过。
车内,一直低着头的凌广山,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那抹一闪而过的红色。
如同条件反射一般,他猛地抬起头!
刚才那片死寂冰冷的眼神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骤然迸发出来的、极其原始而凶戾的光芒!那眼神,像极了黑暗中窥伺的恶狼,充满了刻骨的厌恶和一种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毁灭欲!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他很快就重新低下了头,但这瞬间的变化,却被一直紧盯着他的陈锐,清晰地捕捉在了眼里。
陈锐的心,沉了下去。这绝非一个普通罪犯的反应。这种对“红色”深入骨髓的、病态的条件反射,恰恰印证了系列案件背后,那扭曲而可怕的动机。
警车没有直接开往看守所,而是先回到了白银市公安局。消息如同长了翅膀,早已传到了苦苦等待的受害者家属耳中。
当押解着凌广山的车队驶近公安局大门时,远远地,就看到门口聚集着一群人。李建国、高磊,还有其他几位受害者的亲属代表,在专案组事先的安排和民警的维持下,等在那里。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交织着极度悲痛、压抑了太久的愤怒,以及一种近乎虚幻的、终于等到这一刻的激动。
警车刚一停稳,李建国就像一头被囚禁了太久的雄狮,第一个冲破了民警的阻拦线,扑到了车门前!他花白的头发在晨风中剧烈抖动,双眼赤红,泪水混合着怒吼喷涌而出:
“凌广山!凌广山!你这个畜生!恶魔!我找了你十八年!十八年啊!!你杀了我女儿!你杀了我的玥玥!她才十七岁!她马上就要高考了!你这个天杀的!你不得好死!你偿命!偿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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