卤滴在舌尖炸开的瞬间，苏慧兰的视网膜上爆开一片金红色的光雾。她看见1975年的阳光透过东风巷狭窄的天空，落在年轻许大川的发梢上；看见1988年暴雨中李卫国跪在打翻的卤锅前痛哭；看见2003年自己第一次接过那碗冒着热气的卤肉饭；看见2020年空荡的医院走廊里，白发苍苍的许大川偷偷抹去眼角的泪光。这些画面不是依次闪现，而是同时存在，如同无数面镜子互相映照，每个倒影都真实不虚。

味觉记忆比视觉更持久。她的舌根泛起五十年来所有卤汤的层次：初代卤的粗犷奔放，加入中药后的醇厚回甘，适应时代变迁的细腻调整……最后是那滴穿越时空的藤椒油，带着李卫国以命相护的决绝。

地面震动得更厉害了。拆迁工人们尖叫着逃离，推土机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突然自己启动，铲斗高高举起，却不是砸向房屋，而是狠狠插入地面！金属与水泥摩擦迸出的火花中，苏慧兰看到地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发光——那是许大川埋下的真正的，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物体，而是一段浓缩到极致的记忆，关于卤味最初的意义。

李卫国爬到她身边，新生出的光丝左臂虚弱地搭在她手腕上：师父把核心藏在了…味道里…

推土机铲斗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金属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金红色裂纹。下一秒，整台机器解体成无数碎片，露出地底那个巨大的、由纯粹光芒构成的管网系统节点——正是许大川胸口图腾的实体化！节点中心悬浮着一口小小的铁锅虚影，锅内翻滚的液体中沉浮着半块东风巷77号的门牌碎片。

苏慧兰胸口的图腾与之呼应般灼热起来。她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皮肤正在变得半透明，金红光芒从血管深处透出，在体表勾勒出与地底相同的管网图。更惊人的是，那口悬浮在她胸口的小铁锅正在缓缓脱离，向着地底的节点飞去。

李卫国突然暴起，光丝左臂猛地伸长，想要抓住那口飞离的铁锅，师父还在里面！

他的指尖刚碰到锅沿，整个人就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拽离地面。光丝左臂与铁锅接触的位置迸发出刺目的白光，苏慧兰不得不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李卫国已经消失不见，只有那口小铁锅还悬浮在原处，只是锅内多了一个微缩的人影——是十六岁的李卫国！他站在沸腾的卤汁中，仰头看向苏慧兰，嘴唇开合却发不出声音。

地底的管网节点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远处传来液体翻涌的轰鸣，街道尽头的下水道井盖被冲开，暗红液体如同喷泉般涌出。这些液体在空中扭曲变形，凝聚成无数尖锐的晶体长矛，矛尖全部对准地底的发光节点。

苏慧兰本能地扑向那个洞口。就在她即将坠入的瞬间，胸前的油纸包突然自动展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1975年东风巷77号门前，年轻的许大川、李卫国和她（虽然那时的她跟本不该存在）并肩而立，背景里的卤锅冒着腾腾热气。照片背面是褪色的钢笔字迹：好卤不怕巷子深，真味只在心头热。

暗红晶体长矛破空而来。千钧一发之际，照片上的图像突然活了过来。年轻许大川的身影从纸面跃出，迅速扩大成真人大小，挡在苏慧兰面前。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那些晶体长矛只是无声地没入他的身体，像雨滴落入大海。

慧兰，幻影许大川转过头，笑容与照片上一模一样，记得尝尝新配方。

幻影消散的刹那，地底节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苏慧兰感到自己被某种温暖的力量包裹着坠入光芒深处，下坠的过程漫长又短暂，仿佛穿过了一条由无数记忆构成的隧道。隧道壁上闪烁的画面不再是许大川的人生片段，而是无数陌生人的饮食记忆：老太太第一次教孙女调卤水，打工青年在异乡复刻家乡味，癌症患者化疗后重获味觉的眼泪……

下坠停止时，她站在一个奇异的空间里。地面是半透明的，下面流淌着金红与暗红交织的液体；头顶没有天空，只有无数口大小不一的卤锅悬浮着，每口锅都延伸出一条光带，与其他锅相连，构成一张笼罩整个空间的巨网。在这张网的中央，悬浮着那口从她胸口脱离的小铁锅，李卫国的身影仍在锅内，正徒劳地拍打着锅壁。

卫国！苏慧兰向中央跑去，却发现自己的脚步无法缩短距离。空间似乎在无限延伸，越是奔跑，中央的铁锅就显得越遥远。

没用的。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她猛地转身，看到周学民站在几步之外，左腿的晶体化已经蔓延到腰部，这里是卤魂网络的核心层，物理距离没有意义。

你怎么——

张主任的晶体毒素把我变成了**锚点。周学民苦笑着指向头顶那些悬浮的卤锅，每口锅代表一个时空节点，许大川把自己分散在所有节点里，才勉强维持网络不被吞噬。

苏慧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某些锅里的液体已经变成了不祥的暗红色，光带也变得黯淡扭曲。更可怕的是，这些被污染的光带正缓慢地向中央汇集，如同无数条毒蛇向着猎物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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