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几条黑影，从流民营房后鱼贯而出。他们在雪地里弓着身子，紧贴着冰冷的营房移动。
张奎打头，他攥着一根一头被削尖的粗硬木棍，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跟在他身后的人，有的拿着石头，有的握着废弃的农具。
粮仓门口，两个哨兵在风雪中瑟缩着，和他们一样穿着单薄，抱着制式的长矛，不停地跺着脚，脑袋几乎要缩进衣领里去。张奎认得他们，也是后来投奔的流民，看到是他们，张奎心中那点侥幸和狠厉又膨胀了几分。
他停在阴影边缘，回头扫过身后那些人，他点了一下头，将手中的木棍向前一挥，二十多人从黑暗中扑出，疯狂地冲向粮仓大门！杂乱的脚步声，踏碎了雪夜的死寂。
那两名哨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吓呆了。他们看到一群人冲来，下意识地举起长矛，口中发出呵斥：“站住！你们干什么！”
“滚开！”张奎抡起木棍，不管不顾地砸向挡在门前的一名哨兵。那哨兵仓促间横矛格挡，“梆”的一声闷响，木棍砸在矛杆上，震得两人手臂都是一麻。另一名哨兵则被三四人同时扑上，拳脚和石块胡乱地落下，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便被推翻在地，淹没在混乱的人影里。
“撬开！快撬开它！”有人用石头疯狂地砸着粮仓门上的铁锁，更多的人则用身体拥挤、撞击着仓门。
短暂的混乱和嘶吼，在风雪的掩护下，并未传远。然而，对于一支真正的军队而言，这点动静已足够警醒。
距离粮仓约三十步的一座木制哨塔上，一名身披老旧皮甲、隶属于侯二麾下的怀朔老兵，几乎在张奎等人冲出来的瞬间就眯起了眼睛。他探出大半个身子，看到了粮仓前的混乱景象。
老兵的脸色骤然阴沉如水。他没有丝毫迟疑，一把抓过挂在胸前的牛角号，奋力吹响！
“呜——呜——呜——”
号角声吹到了营地的每一个角落！
中军帐内，炭火将熄未熄，一片清冷。
听到号角声的瞬间，李世欢立马睁开眼睛，身体本能的弹起，左手精准地抓起了枕边的横刀。
门几乎在同时被一股巨力撞开，侯二的身影裹挟着一阵寒风冲了进来。他手中那柄环首刀，他脸上的肌肉因暴怒而扭曲，低吼道：“将军！粮仓！是那帮新来的杂碎！反了！”
帐外，原本只有风雪声的营地，脚步声、惊问声、兵刃急促出鞘的铿锵声，混乱地交织在一起。
李世欢系紧战袍束带。
“多少人？首领是谁？”他的声音平稳。
“二十多个！都是西营的流民！领头的，是那个叫张奎的佃户！”侯二语速极快。
李世欢踏出帐外，望向粮仓方向，那里有晃动的火把，有嘶吼和砸门声。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侯二身上，下达了命令。“传令。所有持械冲击粮仓者，视为叛逆。”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格杀勿论。”
随即，他补充了一句，“但首恶张奎，留活口。”
侯二的脸上掠过一丝了然，他重重一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明白！”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高举环首刀，对着身后迅速汇聚起来亲兵和老兵们，吼道：“弟兄们！随俺来！剁了那群不知死活的白眼狼！”
“杀——！！”
压抑了许久的怒火与对的不满，在此刻被彻底点燃，这些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老兵，紧随着侯二，向着粮仓方向而去！
李世欢依旧立于帐前，风雪环绕，他冷静地对身旁亲兵下达后续指令，“传令各营，严守本位，妄动者视同叛匪！即刻封锁武库及所有出口！”
粮仓前，战斗在侯二部队抵达的瞬间便失去了悬念。
张奎等人刚刚凭借人多势众和一股蛮力，撞开了粮仓的木门，还没来得及欣喜，那号角声就想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喊杀声与脚步声。
“官军来了！快跑啊！”不知是谁先发出的的叫喊，刚刚还疯狂的人群瞬间陷入了更大的混乱。
跑？已经来不及了。
侯二一马当先，环首刀一个简单的斜劈！
“噗——！”
一名刚刚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惊恐的流民，被这一刀从左肩直接劈到右肋，内脏和鲜血涌出，泼洒在雪地上，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风雪的气息。
“废物！还敢造反！”侯二看都不看，反手一刀，又将一个拿着农具试图抵抗的流民连手腕带武器一齐斩断！断手和农具掉落在雪地里，那流民抱着喷血的手臂发出凄厉得嚎叫。
跟随着他的老兵们，他们三人一组，刀盾配合，突刺，格挡，劈砍……动作简洁致命。流民们简陋的“武器”在横刀和长矛面前不堪一击，流民的惨叫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屠杀。一方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职业军人，另一方是饥寒交迫、毫无组织的乌合之众。战斗在第一个照面就被彻底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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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马奴的帝王路请大家收藏：()马奴的帝王路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张奎刚踉跄着从粮仓门口挤出来，怀里还死死抱着一袋不足二十斤的黍米，就看到平日与他一同垦荒的赵四被一名老兵用长矛贯穿胸膛挑了起来，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声息。他怀里的粮袋“咚”地一声掉在雪地里，瞬间被无边的恐惧淹没。他怪叫一声，转身就想往人堆里钻。
“狗东西！哪里走！”
侯二早就锁定了他。见他想逃，侯二大步流星赶上，伸出大手，不是抓向他的衣服，而是精准地一把揪住了他后颈的皮肉，剧痛让张奎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被侯二如同拎小鸡般提起，然后狠狠掼在冰冷的、混杂着血污的雪地上！
“咔嚓！”是肋骨断裂的声音。
张奎被摔得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还没等他缓过气，一只沉重的军靴已经狠狠踩在了他的背上，几乎将他肺里的空气全部挤压出来，让他连惨叫都变成了嘶哑的嗬嗬声。
“捆结实了！”侯二踩着张奎，如同踩着一只蝼蚁，对着手下吼道。
残余的七八个流民，眼见张奎被擒，同伴死状凄惨，早已魂飞魄散，纷纷扔掉手中的“武器”，跪下，朝着步步紧逼的老兵们疯狂磕头，额头撞击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啊！”
“是张奎逼我们的！我们不想的！”
“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叛乱，从爆发到结束，前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当李世欢迈着步伐，踏过被鲜血染红、泥泞不堪的雪地，走到粮仓前时，一切已尘埃落定。
侯二提着血槽已被染红的环首刀，脚下踩着被牛皮绳捆成粽子，因为剧痛和恐惧而不断抽搐的张奎。周围，是十几具流民尸体，温热的血液融化了积雪，形成一摊摊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味，粮仓门口，被破坏的门锁无力地耷拉着，几袋被拖出的粮食散落在地，金黄的粟米、黑色的豆子从破口流出，与泥泞的血水、污雪混合在一起。
李世欢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尚存余温的尸体，掠过那些磕头不止的俘虏，最终，定格在张奎那张因痛苦和绝望而扭曲变形的脸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快意，没有嗜血的兴奋，甚至没有明显的愤怒。只有一种平静。
内部还是动乱了，用最暴烈的方式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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