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警局

他们站在公共汽车站前,等著尚未到来的公交车。兜兜把两枚五十分的硬幣、塞进站台售票机的投幣口里;又拍下写著“20路”的方形按钮:

滋滋,滋滋

隨著列印声,两张小票从站台里吐了出来。兜兜分了一张,递到数学家的手上:

“誒!说起来,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兜兜挪开拇指,免得沾上新鲜的油墨:

“作业忘记带了但是现在也没办法回去拿。我靠!本来想说坐个公交车,你顺便就开始帮我做做题目的。”

因为要出门,兜兜还特地回了趟家、把自己常穿的那双回力鞋穿了起来;结果反倒是最重要的暑期作业忘记了。

“哎呀,现在要回去就很不方便了:算咯算咯,等今天彻底把事情忙完、你明天再开始帮我做数学作业!”

数学家瞪著夹在指间的小票,好像世界上只有这张小纸条配得上他的注意力:

“那个...我现在想想,可能不应该从小区里离开的吧?原来帮我的那些人,可能就找不到我。”

他顿了顿,最终低低吐出一句:

“不然...我们现在回去?我可以去你家帮你做作业,警察估计只是在搜我的公寓;不会找去你那边的...”

兜兜伸出手,扣住数学家的胳膊。他的五指像铁箍似的嵌进肉里、疼得数学家齜牙咧嘴:

“誒?不是刚刚都说了,可能想帮你的那些傢伙才是坏人嘛!”

“还有!你当人家刑警都是傻的嘛,我们当著人家的面、蹲在犯罪现场隔壁做暑假作业?以为现在在拍情景喜剧哦?是不是还要大摇大摆地从重案组面前走过去之类的?”

“而且你想留在那被抓嘛?你被抓倒没事,我作业要是搞不完麻烦就大啦”

话才说上一半,公交车便带著滚滚的尾气、於蝉鸣声中停在两人面前。

芒街的公交,一般到了晚上十点半便是末班车只有横穿整座城市的20路是个特例: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20路公交汽车也常常出现在芒街当地的鬼故事里头。但是真实性就有待商榷兜兜在半夜坐过许多次、想遇著点妖魔鬼怪;但最终也没碰到什么奇闻軼事。

最多就是喝大了的醉汉在车厢里打架抓著公交里的扶手、吊环和座椅,在飞驰的车速中像表演体操似地相互殴打;这个倒还蛮刺激的、兜兜觉得有种摔角似的观赏性。

但跟平日里不同,今天的20路开得慢悠悠的:完全没有平常在大马路上飆车的那股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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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上空荡荡的,除去司机、便只有缩在最后边的兜兜与数学家两位乘客公交车的音响系统有些坏了,把《purple rain放得忽高忽低、扭得像是鬼叫。

...

数学家快把头埋进了纸箱子里,低声喃喃:

“我可能不该走的、不该离开新加坡:如果之前跑去自首...说不定现在已经证明了我的清白。”

兜兜抠动著公交车窗上的贴纸,嘴里嘖嘖有声:

“哎呀,这你想太多了!”

“要我说嘛,你做得对。我从来没见过被冤枉的人能在剧情一开始就沉冤昭雪的感觉如果你当时被抓,可能还没上警车就被一枪爆了头。”

“你没见过这种桥段吗?一上车他们就把一把手枪塞你手里、再拿另一把轰爆你的脑袋;说你袭警。”

他扯下不知道谁粘在上头的贴纸,隨手扔进垃圾桶里:

“嗯,主要是电影和电视剧里看到的。但是艺术来源於生活嘛;喔!前面我好像说过一次这个了。”

数学家用鞋尖抠著公交车那遍布口香跟痰痕的金属地面:

“现实生活也不是文艺作品...说到底,我当时就不应该考南洋理工...”

他忽然把头探出窗外:就算到了午夜,风依旧燥热。街道两旁的楼宇大多暗著灯,公交孤零零地在马路上行驶前后都望不见车灯。“应该没人在跟著我们。对吧...?你觉得呢?需要我一直盯著后面吗?”

兜兜张大嘴,拿手掌不住拍著、发出怪声:

“啊哇哇哇哇哇没人追杀那多无聊?我还想试试那种马路追逐战来著。別看啦博士,再看你那破烂眼镜要飞出去了。”

数学家终於把脑袋缩了回来,不住用手搓动衬衣他抖抖衣领、皱著眉往里面看:

“胸口真的好痒...痒好久了,怎么感觉我好像得湿疹了?”

兜兜看著数学家把他的衬衣扯来扯去:

“自治州的天气就这样,我好多同学都得过湿疹。而且人压力太大也会得湿疹还是蕁麻疹来著?反正差不多这种东西。別问我喔,我没得过。”

“很正常啦,你又被冤枉又被追杀;正常来说会有天降奇遇、觉醒特异功能、或者至少突然跳出来个女生非要做你老婆;你得个湿疹也不错嘛,多多少少也算个安慰奖啦。”

数学家明显没有被这个让人瘙痒难耐的“安慰奖”打动:

“前面那衝进来的几个...特工,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头。”

走之前,兜兜还把那几具尸体都拖到了外头的走廊上、好方便后面赶来的刑警收拾:

“喔!说到这个!”

“你麻烦大了,博士;喊什么[企业执法]这种话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我只有在《机械战警里,看人家底特律把执法工作外包出去给私人公司了;交趾自治州可不搞这套。”

“博士,之前是我错怪你啦我有一会儿还以为你是妄想症或者人格分裂之类的,把人杀了还不知道呢。”

“现在看看,竟然真的有人来追杀你誒...而且不是什么地痞流氓之类的简单货色,一个个打扮得跟专业人士一样。”

数学家低著头,纸箱却嘎吱嘎吱地响:

“对了...现在我们还是去你说的那个广播电台吗?”

数学家感觉自己浸泡在这混沌之中,已经开始有些麻木他本想要离兜兜远些,越远越好;可脱离开这个...傢伙,他也没有头绪下一步该怎么做。

兜兜侧过头,眼神好像正望著一个流鼻涕的傻小孩儿:

“当然不去了呀!”

“本来我们去放广播,也就是...喔,引蛇出洞来著。”

“前面那几个死人,不是嘴里嚷嚷什么企业执法嘛;而且还先扔了个催泪瓦斯弹:看来这点上你说得对,什么大企业之类的都想来抓你;可能还是想活捉你。”

“只不过他们一下子都被我宰了、就算我们去广播电台大喊大叫,大企业也不会马上就隨便派人继续追杀咯。人家又不傻,现在都知道有我这么个厉害人物在保你了,才不会继续派人来送死嘞。”

“所以没有做好准备的话,应该不会再来找茬了但是估计今晚也来不及做多少准备;所以现在再想用电台这招估计是行不通咯。”

“麻烦,真是很麻烦:光光是只有我的话,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杀哪些人呀。”

“所以说我们现在直接去警局。”

听到这两个字,数学家猛地抬起头来:

“啊?去报警?去自首?然后让警方把我们保护起来?”

听到这话,兜兜惊得咧开嘴来、眼睛都瞪大了:

“神经病啊!怎么可能喔,到了到了。”

逐渐停下的公交车右前方,是整条街唯二仍旧闪著明光的建筑在芒街市警局的斜对面,是芒街市医院。还有救护车呜呜嘟嘟地开过,把病人送进急诊科室里。

公交车到站了:从后视镜里,可以看见司机狐疑的目光、打量著嘀嘀咕咕的两人。

数学家还想说些什么

兜兜的手並不大,但带著液压钳似的挤压感、箍紧了数学家的前臂;一把將他拽出了车。有一小段路,数学家感觉自己的两脚都已经离了地、只能用另一边手和腋窝,把纸箱夹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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