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献祭

这里已经没有走廊仅剩一片开阔的广场。断裂的门板、玻璃的碎渣、块状的水泥被吹到四周,环出一个粗略的圆形。

之前被电线绞索收紧压碎的长廊,也被风暴重新开闢。

兜兜站在正中,朝四处看了看。被他打了巴掌的楼中女巫已经消失不见,仅仅剩下地上深红的碎块和肉渣:

“啊?是不是下手太快了。她说不定有什么新招数?我都没来得及看。”

刚刚的那巴掌,应该已经把楼中女巫彻底拍碎了。至少,在四周的狼藉里、根本看不著她的身影;只有四溅的体液与肢体残片:

但这一切尚未结束

兜兜只觉得內心愈发沉重,都快要坠进胃里。

“唔我明白了。她能够影响別人的情绪,搞得我心情也不好...死人都不够阳光嘛。”

他感到了楼中女巫留下的微妙情绪,像喷在手腕上的香水、怎么都挥之不去

“誒...”

掌心传来古怪触感,让兜兜低下头:

在那里,些许的粉、白、红正在升起好像有看不见的细线,在牵引著它们重新匯聚。这些脑组织、骨粉与血液,原本应该宣告著楼中女巫的彻底消失。

它们飞快地盘旋,集聚:

相互缠绕、黏合,重组。

先是简笔画般的线条,接著沙塔似堆砌、从足骨开始逐渐凝聚成型

楼中女巫的朦朧轮廓,又一次在兜兜面前出现。

兜兜用手捏住下巴这次復活,他还真没想到:

“现实生活里头...真有这种超自然怪物啊?杀不死嘛,都把你捣成粉了;这样也不行?《木乃伊归来喔。”

兜兜心中萌生出些许不太舒適的兴奋。他对这样的怪兽抱有好奇,但同时也变得让击败对方像是解题、不能单单依赖纯粹的暴力和宣泄现在的体验,稍稍带上了些完成暑假作业似的色彩。

但旋即,他便把这些鬱闷清出脑海、发出两声乾笑:

“哈哈!我就喜欢挑战。”

他其实不怎么喜欢但气氛都酝酿到这了,兜兜觉得这是条相对合適的台词:

而且经常鼓励自己,对保持良好心情来说十分重要...尤其是在这股楼中女巫带来的压抑气息里。

兜兜忽地伸出五指、掐住对方还在重组的颈骨,另一边手挠挠头皮,终於想出了个认真的提案:

“哎,如果我把你嚼碎了吃掉;你会从我肚子里跑出来吗?”

“算了,怪噁心的。实在不行再试吧”

他鬆开抓紧楼中女巫的手、把十指交叉,用力地活动起了手腕和肩膀。

显示屏中满是雪,已经无法观察战场。

“科长!现、现在怎么办?还要...还要再投餵吗?”

操作员结巴了,再也顾不得面前的显示屏、將整个身子转了过来,对著科长的侧脸。

而科长仍旧如之前一般无二,双眼眨也不眨地望著屏幕中嗡嗡的闪动像一尊蜡像,似乎眼下的境况不过是观赏中的电影。

但她忽地笑了起来,没有半点声息、身体却笑得颤抖。

缓慢却又清晰的回答,最终还是从紧抿的唇线里传来:

“献祭。”

...

操作员的眸子睁得滚圆,嘴巴也惊骇得大张。他把手扶住操作台的边缘,想要把自己的身子撑起来:

“可是”

砰!

他的抗议並没有来得及说完:子弹从操作员的太阳穴里射进、又从另外一边穿出,打进地板。

砰。

又是一声枪响;另一边的操作员也倒下了。

科长把配枪收回西服內袋、隨手拨开操作员软倒的尸体,把嘴凑到麦克风旁边。

身后是夺门而出的急促奔跑、办公椅被掀翻倒下、大门摇摆撞击的声音剩下的操作员全都逃出了总控室,但科长头也没有回上一下:

无论他们逃到哪里,是生还是死,都没有太大的区別。

她转动旋钮,调整著整个广播系统的音量;因为佩戴牙套,她的声音带著些类似大舌头的含糊: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现在开始对[楼中女巫]执行献祭程序。”

“你们都经过训练,知道该怎么做。”

“开始回忆最爱的人吧想不起来的,就死:没有爱过的人,又何必活下去?”说完,科长解开衬衣的衣领、用力清清嗓子,郑重其事:

“啊啊啊”

她张大嘴,像练嗓似的、发出尖细的声音;等到终於满意,科长把麦克风整个抓到嘴边

接著,她唱起奇异的歌谣:

“dodo, l'enant do...”

不是汉语,曲调柔软缓慢、像是哄婴儿入睡的曲子:

“l'enant dormira bien vite.”

声音粗哑又乾涩,拉长的尾音像是在锯木头;与悦耳毫无关係可言。甚至不带有感情,如同对著稿子念诵:

“dodo,l'enant do...”

这是首简短的摇篮曲,转眼便唱了一半

咔噠,咔噠:肢体跟椅子撞击的声响。

科长身边那两具操作员的尸体,忽地开始抽搐。明明大脑已经被子弹破坏,神经系统却似乎还能运作:他们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掩在嘴前。

噗嗤!

伴著撕裂似的声响,操作员尸体的衬衫中央破开大洞、纽扣隨之迸开。

呲拉拉拉拉:

两位操作员的腹部忽地鼓胀成小丘、如同怀胎十月,接著从肚脐中间开裂。

没有喷射而出的血液,打开的胸腹中、甚至望不见器官:

驼红、絳紫、海蓝,鹅黄,素白...

五顏六色的彩绳,汹涌穿出敞开的胸腹操作员们原本该是大肠小肠的位置、现在却是一束又一束的斑斕胶皮电线,在內里流动、翻卷不休。

“l'enant dormira bient?t...”

科长面无表情地唱著摇篮曲,对身边发生的一切恍若未觉。

热身到一半的兜兜竖起耳朵,认真听著四周朦朦朧朧传来的歌声

之前自己一巴掌带起的气流,把这附近捣得乱七八糟;似乎连音响广播系统也弄坏了,现在声音模模糊糊的:

“誒,是那个嗓子很烂的阿姨,歌唱得也很烂。她说什么爱来爱去的?什么训练?这是在唱情歌吗?”

兜兜眯起眼睛,试图欣赏一下这首曲子;但马上便决定放弃,因为著实太难听了像是带布被绞乱的磁带:

“真是搞不懂,打架打一半还要唱背景音乐。现在人都有点点怪怪的哎我去!”

他转过头,正好对上楼中女巫的脸、把兜兜嚇了一跳。

现在,楼中女巫看起来已经不像是具尸体...却也与正常人相差甚远:

蜡似的苍白皮肤多出了血色,胸膛开始起伏;牙齿撞击,发出“得得”声。

但楼中女巫的“眼睛”是模糊的像个不小心卡在缝隙里,但还没有失去动能的弹球、在眼眶里四处撞击,跳动。

眼白里,还能望见结膜血管形成的、不断变化的文字;但兜兜一个单词都认不出来。

她蠕动著刀锋似的嘴唇,吐出兜兜听不懂的词语:

“maman...maman...maman...”

兜兜眯起眼睛琢磨了会,但还是没想出来对方在说些什么:

“啊!原来你真是外国人喔,我看你脸就蛮像老外的。听得懂我说话吗?你好?”

篤,篤篤。

身后不远处传来散乱的脚步声,打断了兜兜正在试图进行的友好交流:

自从之前的“投餵”过后,还是头一次有人靠近兜兜与[楼中女巫]的战场。

那是个全副武装的男人,从装备来看似乎就是压制部队的成员之一、也来运送过尸体。他踉踉蹌蹌,险些在水泥碎块中摔倒;一手捂著肚子,好像正因为腹泻而寻找厕所。

咕嘟,咕嘟:男人喉口发出异响,两颊不断鼓动,如同酒醉时无法忍耐的呕吐**;他另一边手攥著张相片,都被抓得变形、但还是放在脸前猛瞧,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男人瞪著照片,摇摇头、张开嘴,好像要说些什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噗嗤。

一卷亮晶晶的、沾满唾液的胶皮电线,旋转著衝出他的口腔。

一根根纤细的电线,从男人头颅的每处孔窍里破出、炸开:眼珠被挤出眼眶,牙齿被顶出牙床。

身上的防弹背心隨著肚子鼓起、被扯断了排扣更多的电线撕开腹部和衣物,蟒蛇似扭动。

胶皮电线们在体外相连,绞成粗粗一束;圈起他的脖颈、接著向上钉进天板。就这么吊著再也不动弹的男人、向前摆盪。

在他身后,是之前那支压制部队的其他成员、从远处的破洞与裂缝里冒了出来还有些兜兜没见过的傢伙,穿著文縐縐的制服:

一个又一个,肠子变作的电线穿出胸腹、向上舞动,绞住脖颈,剩余部分钉在天板上。他们满脸青紫、脸颊鼓胀;排著队,像之前的楼中女巫那样,晃晃悠悠地盪进这一小片广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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