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烛火摇曳,将佩恩伯爵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冰冷的石墙上。他刚刚端起银制的酒杯,康格伦子爵带来的消息就让他的手悬在了半空。
“切密尔斯城的子爵亚菲尔德,”康格伦的面色在壁炉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格外阴沉,语气沉重,“被人杀了,就在他返回自己领地的路上。”
佩恩伯爵缓缓放下酒杯,深色的酒液在杯中晃动。“亚菲尔德?”他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橡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如今这末世后的南境,还有什么力量敢对我们这个区域的贵族下手?难道是云姆星的那些异类又开始行动了?”
“不是异类,”康格伦摇了摇头,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是人类军队干的。说起这人,还跟你,和你的领地,有所渊源。”
“我认识?”佩恩的疑惑更深,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可能的对手或仇家,却又一一否定。
“是的。曾经富瑙瓦庄园的巨斧屠夫——托尔蒙利,还有他的夫人索丽亚。这两个人,伯爵大人该不会忘记吧?他们是杜伊骑士夫人最忠实的部下。”
“托尔蒙利…索丽亚……”佩恩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尘封的记忆闸门豁然打开。那个沉默寡言却力大无穷,挥舞巨斧如同死神的壮汉;那个身手矫健,对杜伊夫人忠心耿耿的女战士。他们的形象瞬间清晰起来。“是他们……”他喃喃道,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胸中翻涌。
康格伦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他们为了报仇,隐忍了太久,挨过了末世最艰难的岁月,终于等到亚菲尔德离开护卫相对较多的切密尔斯城,回归自己领地的路上,成功实施了截杀。当时我们分道告别,各自回城,他就在路上遇袭身亡。如今,亚菲尔德的夫人和一众亲戚找到我,要我帮忙主持公道。毕竟,我们都是同区域的贵族邻居,更是一道出征、并肩奋战过的战友。”
佩恩伯爵突然恍然大悟,身体向后靠进高背椅中,手指抵住额头。“原来是他们夫妻……”他长叹一声。尽管他个人对亚菲尔德子爵的许多作为颇为不齿,但想到人类大义,想到当年一同出征,在卡廷森林那场惨烈战役**同挥洒热血的情景——亚菲尔德确实也在场,也曾出力——作为这片区域地位最高的贵族之一,他似乎不能置身事外。
然而,杜伊夫人……那位高贵而善良的女士,自己母亲的好友,曾在他初出茅庐时给予过诸多指点与关怀,死前还留信给自己,告诉舅舅康斯丁对自己母亲的恶行。后来她们一家在威滋曼城堡的悲惨遭遇,至今想来仍令人扼腕。托尔蒙利和索丽亚,作为杜伊夫人旧部,为自己的家主复仇,从骑士道义和情感上来说,完全情有可原。最大的仇人,佩恩知道,是舅舅康斯丁,那家伙已经被自己手刃。而这个亚菲尔德,当年也确实是迫害杜伊家族的帮凶之一,威滋曼城堡至今还在亚非尔德的亲信男爵哈辛姆手上。
一边是贵族的体面、秩序与战友之情,另一边是深植于心的道义、旧恩与复仇的正当性。
佩恩伯爵的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幕,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那些纠缠不清的过往与鲜血。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深深的矛盾:
“这种情况……真的很难说,该去帮谁。”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冰凉的边缘,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壁炉中的木柴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响动,爆起几点火星,旋即又黯淡下去。石墙间回荡起远方传来的守夜钟声,沉重而悠远。
“亚菲尔德已经死了。”
这个结论像一块冰冷的铁,沉入他的心底。
“此事,到此为止了。”他转过身,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对房间里的几位核心说道。“再追究下去,除了让更多好小伙白白送死,让仇恨无限循环,意义不大。”
次日黎明,天色未明,队伍便已集结完毕。随着佩恩伯爵一声令下,马蹄雷动,众人离开了圣布亚尔堡,像一道钢铁洪流,马不停蹄地朝着黑泽领的方向疾驰而去。
当黑泽关那巨大的包铁城门在绞链的呻吟声中缓缓敞开时,佩恩,这位黑泽领的伯爵,正勒马立于关前。
他回来了。
风卷过关前嫩绿的草甸,带着故乡熟悉,混合着松木与潮湿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刹那间几乎令他窒息。他身下的‘乌角’不安地刨动着前蹄,似乎也感知到了主人那汹涌的心潮。
他抬起覆着风尘与细微划痕的护面甲,露出一双深陷,饱经风霜的黑眼睛,久久地凝视着城门后方那片熟悉的土地。激动如滚烫的熔岩在他胸中奔流,几乎要冲破那因连月征战而疲惫不堪的躯壳;
可与此同时,一股近乎怯懦的迟疑也缠绕着他——烽火连天,血染沙场,多少次他曾以为自己将永远埋骨异乡,再也无缘得见这黑泽领的群山与关墙?此刻,故乡就在眼前,真实得近乎虚幻。他是这场惨烈战争的幸存者,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与逝去战友诀别时的冰冷触感,而眼前这片他誓死守护的故土,却依旧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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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麋鹿领主请大家收藏:()麋鹿领主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是佩恩伯爵!佩恩伯爵回来了!”
“领主回来了!”
关镇内,不知是谁先爆发出第一声呐喊,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涛。消息像野火般蔓延,人们从简陋的屋舍、忙碌的作坊、喧闹的酒馆中涌出,如同溪流汇入大河,迅速填满了关镇狭窄的主道。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他们挥舞着手中能找到的任何东西——帽子、头巾、甚至是刚摘下的围裙,脸上洋溢着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喜悦与激动。
守关团长聂米尔,一位身披锁子甲、腰背挺直如松的老军人,领着他的副官德怀克以及关镇一众官员,快步穿过欢呼的人群,来到佩恩的马前。聂米尔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此刻却因激动而泛着红光,他右手重重捶击左胸,行了一个最标准的军礼,声音因情绪激荡而有些沙哑:
“伯爵大人!以黑泽群山与关墙之名,欢迎您回家!我们……我们日夜期盼着这一天!”
佩恩翻身下马,动作因长途跋涉,略显僵硬。他伸手扶住正要单膝跪地的聂米尔团长,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错辨的疲惫,却依旧沉稳有力:“聂米尔,我的老伙计。不必多礼。看到黑泽关依旧坚固,看到你们安然无恙,比任何胜利的消息都更令我欣慰。”他的目光扫过聂米尔、德怀克以及每一位官员激动脸庞,“黑泽的安宁,仰仗诸位的忠诚与勇武。我,感谢你们。”
他与众人简短地寒暄了几句,询问了关防和领民的情况,每一句关怀都引来更热烈的回应。然而,归心似箭,他并未在此过多停留。稍作休整,补充了些许饮水干粮后,佩恩伯爵便再次上马,在一小队亲卫和关镇派出的仪仗护送下,穿过依旧沸腾的关镇,向着黑泽城的方向,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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