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野在兵部衙门的偏房里啃第八块干粮饼时,窗外传来打更声——寅时三刻。再过半个时辰,就该上朝了。
孙承宗推门进来,身上已经穿好了尚书朝服,见陈野还在啃饼,皱眉:“你就穿这身皮围裙上朝?”
“不然呢?”陈野把最后一口饼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渣,“朝服在云州,没带来。再说了,穿什么不重要,说什么才重要。”
孙承宗在他对面坐下,从袖中掏出几页纸:“这是今日早朝可能会质询你的问题,还有万阁老一党可能发难的点。你看一遍,心里有个数。”
陈野接过,扫了几眼,笑了:“就这些?说我私造军械——我有陛下手谕;说我擅开海路——我运的是救命的粮和药;说我拥兵自重——我人在京城,云州工坊照常运转,北境防线稳如泰山。他们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他们是说不出花来。”孙承宗压低声音,“但他们会说‘规矩’‘法度’‘祖制’。陈野,朝堂不是战场,不是谁有理谁就赢。那些文官,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能把忠的说成奸的。你得有准备。”
陈野把纸页折好,塞进怀里:“孙尚书,您放心。论打仗,他们不如我;论讲歪理……”
他咧嘴:“老子在云州摆夜市摊的时候,跟泼皮无赖吵架就没输过。”
孙承宗被他逗笑了,但很快又敛去笑容:“万阁老今天肯定会发难。他女儿万贵妃如今最得宠,李崇文又是他女婿——虽然死了,但这份仇他记着呢。你小心。”
“知道。”陈野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走吧,该去会会这些‘规矩’了。”
寅时五刻,陈野跟着孙承宗出了兵部衙门,步行往皇城方向走。路上碰见不少上朝的官员,看见陈野这身皮围裙,都侧目,窃窃私语。
“那就是陈野?镇国公?”
“穿成这样……成何体统……”
“听说他在北境杀了三千匈奴,真的假的?”
“杀再多也是武夫,坏了规矩就得治……”
陈野充耳不闻,走得不紧不慢,甚至还跟孙承宗讨论:“孙尚书,您说这皇宫的地砖,一块得多少钱?够云州一个工匠干半年了吧?”
孙承宗哭笑不得:“这是你能讨论的吗?待会儿上了朝,谨言慎行!”
辰时正,文武百官列队进入太极殿。陈野站在武官队列末尾——按品级他该站前面,但今天他是“待罪之身”,只能站这儿。不过也好,能看清全场。
永昌帝驾到,百官山呼万岁。例行议事毕,永昌帝的目光落在陈野身上:“陈爱卿。”
陈野出列:“臣在。”
“朕命你回京候审,你可知罪?”
“臣不知何罪。”陈野抬头,声音平静,“臣在云州造军械,是奉陛下手谕;臣开海路运粮,是为解北境之危;臣在北境作战,是为保大炎边防。若这些是罪,那臣认——认的是‘忠君报国’之罪。”
这话一出,文官队列里顿时响起嗡嗡声。一个穿绯袍的老者出列——正是万阁老,须发皆白,但眼神锐利:“陛下!陈野此言,乃是狡辩!他私造军械,规制逾矩,已触《工律》;擅开海路,未经朝廷许可,已触《漕运法》;更在北境与杨继业私下约定共建军港,此乃擅权!种种行径,皆目无朝廷法度,若不严惩,何以正国法!”
又有一文官出列附和:“万阁老所言极是!陈野以国公之尊,行商贾之事,与工匠同食同寝,败坏官体!更在云州阻挠都察院巡查,殴打言官,此乃藐视朝廷!请陛下严惩!”
接二连三,七八个文官出列弹劾,罪名五花八门,从“败坏官体”到“有伤风化”都有。
陈野站在那儿,等他们说完了,才开口:“诸位大人说完了?那该我说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目光扫过那些文官:“先说私造军械——工部去年拨给云州的原料,是三千斤铁,五百斤铜。我用了这些原料,造出了八十四门膛线炮、一千六百块蜂窝板、四十枚爆破弹。这些军械,现在都在北境城头上,打退了匈奴三次总攻。诸位大人,你们说我这‘私造’,是造多了还是造少了?是造错了还是造对了?”
文官们噎住。
陈野继续:“再说擅开海路——从江南运粮到北境,陆路要走一个月,损耗三成。我开海路,十天送到,损耗不到一成。过去三个月,我运了五万石粮、两万斤药到北境,救了多少将士的命?诸位大人,你们是觉得,守‘漕运法’重要,还是守边关将士的命重要?”
“你……你这是诡辩!”一个年轻言官涨红了脸,“法度就是法度,岂能因事废法!”
“法度?”陈野笑了,“这位大人,我问你,《大炎律》第一条是什么?”
年轻言官一愣:“是……是‘忠君爱国,保境安民’。”
“对。”陈野点头,“保境安民。北境将士在流血,边关百姓在遭难,我开海路运粮运药,保的是境,安的是民。我这才是真正在守《大炎律》第一条。诸位大人守着后面的条文,却忘了最根本的第一条——这叫本末倒置,这叫死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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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阁老冷声道:“陈野,你休要胡搅蛮缠!你与杨继业私下约定共建军港,此事可有?”
“有。”陈野坦然承认,“但不是‘私下’,是当着北境众将的面约定的。而且,这军港不是为我陈野建的,是为大炎建的——有了这个港口,江南的粮、云州的械,能直送前线,省去陆路转运,能快五天。万阁老,您知道战场上五天能决定多少人的生死吗?”
“即便如此,也该由朝廷决议,岂能由你擅自做主!”
“等朝廷决议?”陈野笑了,“从提议到廷议,到六部合议,到内阁票拟,到陛下朱批——这套流程走下来,要多久?一个月?两个月?万阁老,匈奴不会等咱们走完流程再攻城。”
他转身,面对永昌帝,单膝跪地:“陛下,臣承认,臣做事不讲规矩,不讲流程。但臣讲实效——云州的炮造出来了,北境的关守住了,将士的命保住了。若这是罪,臣愿领罪。但请陛下明察,臣所做一切,皆为江山社稷,无一己之私!”
大殿内一片寂静。
孙承宗此时出列:“陛下,老臣有本奏。陈野在北境期间,率七十勇士于鹰嘴峡设伏,击溃匈奴秃鹰部三千轻骑;又亲率一百五十人深入阴山,捣毁匈奴与‘圣火之国’勾结之军械仓库,缴获铁甲四百余套、新式火器百余件、‘圣水’若干。此等战功,当赏而非罚。”
他呈上一本奏折:“这是北境总兵杨继业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战报及缴获清单,请陛下御览。”
太监接过奏折,呈给永昌帝。永昌帝翻开,看了片刻,抬头:“陈野,孙尚书所言可是事实?”
“是。”陈野道,“缴获的铁甲和火器,部分留在北境使用,部分已运回云州拆解研究。‘圣水’样品,臣带回了一些,就在殿外。”
永昌帝眼中闪过异色:“呈上来。”
很快,两个禁军抬着个木箱进来。打开,里面是几十个琉璃瓶,装着淡绿色液体。还有几套完整的铁甲和几把奇怪的火器。
陈野拿起一瓶“圣水”:“陛下,诸位大人,这就是‘圣火之国’用来控制士兵的邪药。喝了能让人力大无穷、不知疼痛,但会上瘾,会发狂,最后变成只知道杀人的怪物。匈奴左贤王就是用这玩意儿,培养了一批铁甲死士。”
他顿了顿:“臣在阴山仓库里,还发现了‘圣火之国’与左贤王往来的信件,以及他们援助匈奴的军械清单。证据确凿,匈奴此次南侵,背后有‘圣火之国’支持。而朝中……”
他看向万阁老:“也有人与他们勾结。”
“你血口喷人!”万阁老厉声道,“陈野,你竟敢在朝堂上诬陷朝臣!”
“是不是诬陷,查了就知道。”陈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从李崇文旧宅搜出的密信副本,上面有万阁老您女婿的笔迹——哦,李崇文死了,但他生前与‘圣火之国’往来密切,这事已经坐实。万阁老,您女婿通敌卖国,您这个岳父,就一点都不知道?”
万阁老脸色煞白,手指发抖:“你……你……”
“够了。”永昌帝突然开口。
大殿瞬间安静。永昌帝看着陈野,又看看万阁老,缓缓道:“李崇文案,朕已交由三法司严查。凡有牵连者,一律严惩不贷。至于陈野——”
他顿了顿:“你私造军械、擅开海路、擅建军港,确属违规。但念在你北境战功卓着,捣毁敌巢有功,朕罚你俸禄三年,降爵一等,由镇国公降为镇国侯。云州事务暂由苏芽代管,你留在京城,协助兵部整顿军械制造。可有异议?”
这处罚,轻得离谱。罚俸三年?陈野压根不靠俸禄过日子。降爵一等?从国公到侯爵,听着吓人,但实权没动。留在京城协助兵部?这简直是给了陈野一个名正言顺插手朝廷军械事务的机会。
万阁老急了:“陛下!此罚太轻!陈野所犯……”
“万阁老。”永昌帝打断他,眼神冷了下来,“你女婿李崇文通敌卖国,你教女无方,致使后宫干政。朕还没追究你的责任,你倒先急着弹劾别人?”
万阁老噗通跪倒:“老臣……老臣有罪……”
永昌帝不再看他,对陈野道:“陈野,你可知朕为何罚你?”
“臣知道。”陈野躬身,“规矩要守,但事也要办。陛下给臣的罚,是守规矩;给臣的留用,是让臣继续办事。”
永昌帝点点头:“你明白就好。退朝吧。”
“陛下!”陈野却道,“臣还有一事。”
“讲。”
“臣留在京城协助兵部,需要人手——沈括、莫雷等云州工匠,需调来京城。另外,云州工坊的账目、军械制造流程,臣需要整理成册,提交兵部备案。这需要时间,可能需要……三个月。”
三个月。这是陈野算好的时间——蒸汽机小船应该能下水了,铁甲仿制也该有眉目了。三个月后,他才有底气回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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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漠北痞官请大家收藏:()漠北痞官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永昌帝深深看了他一眼:“准。孙尚书,此事由你协调。”
“臣领旨。”孙承宗躬身。
退朝后,文武百官鱼贯而出。万阁老被两个太监“请”去了偏殿,显然是陛下要单独问话。其他文官经过陈野身边时,都低着头匆匆走过,没人敢再看他。
孙承宗走过来,低声道:“你胆子够大,在朝堂上直接怼万阁老。”
“反正已经得罪死了,不如得罪得彻底点。”陈野咧嘴,“再说了,我说的是事实。李崇文通敌,他这岳父能干净到哪儿去?”
“话是这么说,但……”孙承宗叹了口气,“罢了,木已成舟。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先去兵部报到。”陈野拍拍身上的皮围裙,“然后……得找个地方住。我京城那处小院,几年没回了,怕是漏雨。”
“住我那儿吧。”孙承宗道,“我那尚书府大,空院子多。你住进去,安全。”
陈野想了想,点头:“成。谢孙尚书。”
两人走出皇城,孙承宗的马车等在门口。上车后,孙承宗忽然道:“陈野,陛下今天这处罚……你怎么看?”
“陛下是在保我。”陈野靠在车厢上,“罚得轻,是告诉朝中那些人:陈野朕还要用,你们别太过分。留我在京城,是让我避避风头,等北境大捷的消息传开,等‘圣火之国’的阴谋彻底暴露,到时候再回云州,就没人敢说话了。”
孙承宗点头:“你看得明白。但这三个月,你在京城也不会太平。万阁老虽然失势,但他门生故旧还在。还有万贵妃……她在后宫,吹枕边风的本事可不小。”
“不怕。”陈野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是早上没吃完的饼,继续啃,“我在京城也有朋友。马快嘴那边,消息灵通;工部王德福的旧识,能帮我打听技术上的事;还有……”
他顿了顿:“黄锦黄公公,今天在朝上一直没说话,但退朝时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有点意思。”
孙承宗一愣:“黄锦?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他可是宫里出了名的滑头,从不站队。”
“滑头才好。”陈野把饼咽下去,“滑头的人,最会看风向。陛下今天的态度,他看懂了。接下来,他就算不帮我,也不会害我。”
马车驶过京城街道,外面传来小贩的叫卖声、车马声、人语声。陈野掀开车帘一角,看着这座繁华又复杂的城市。
三个月。他要在这座城市里,把云州的根扎得更深,把朝中的坑掏得更干净。
粪勺从边疆掏到了中央,接下来要掏的,是整个大炎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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