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分成了两条看似平行的轨道。一边，刘冰带领的侦查小组正对孙伟进行紧锣密鼓的深入调查，试图从这位行为可疑的律师身上找到突破口。另一边，吕凯、赵永南和陈敏则继续围绕廖云的核心谜团，试图从技术、心理和证据层面瓦解她那看似无懈可击的防御。

市局网络犯罪侦查科的数据中心，几天来几乎成了赵永南的第二个家。他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蜘蛛，在由无数代码、数据包、网络节点和频谱波形构成的庞大网络里，不断编织、探索、寻找着那根最关键的、连接一切的核心丝线。烟灰缸里的烟头堆积如山，速溶咖啡的纸杯散落一地，他眼下的黑眼圈浓得像化不开的墨，但那双盯着屏幕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

他已经将四起案件中，那四段幽灵般的、最终触发死亡的加密数据流，反反复复分析了不下百遍。加密外壳坚不可摧，内容无法解读，源头被完美伪装。常规的逆向工程、密码分析和网络追踪似乎都走到了死胡同。但他没有放弃。既然从正面强攻“内容”和“源头”失败，他就把全部精力集中在分析这些数据流在网络中“穿行”的过程本身，就像一个侦探不追查凶手本身，而是追踪凶手留下的每一个脚印、每一丝气味、甚至每一次呼吸的节奏。

他重新构建了更精细的数据包传输模型，将时间精度提升到微秒级，分析每一个数据包在网络跳转节点之间的延迟、丢包率、路由路径的细微变化。他将从受害者家中路由器、智能设备、甚至周边公共Wi-Fi嗅探到的相关网络流量，全部纳入一个庞大的关联分析系统。这个过程枯燥、繁琐，充满了大量无意义的噪声，需要极致的耐心和强大的计算能力支撑。

陈敏有时会过来，给他带点吃的，或者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不打扰他，只是用行动表示支持。她自己的研究也在进行，动物实验的数据在积累，试图构建更完善的神经生理模型，但进展同样缓慢。面对廖云这种将心理学、电子工程和精密计时结合起来的犯罪手法，传统的刑侦和法医学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吕凯则像一座沉默的灯塔，在两条调查线之间协调、判断，承受着最大的压力。刘冰那边不断传来关于孙伟的新“发现”：又查到他几笔可疑的海外转账，发现他最近频繁登录一些境外加密通讯软件，甚至通过技术手段恢复了他部分已删除的聊天记录碎片，里面有一些隐晦的、关于“设备”、“安全”和“报酬”的讨论。孙伟的嫌疑似乎在不断上升。但吕凯内心的不安感并没有减弱。孙伟暴露得太“慷慨”了，那些漏洞像是故意留在那里等人去发现。这不符合他对廖云的判断——如果孙伟真是她的同伙，廖云绝不会允许他如此粗心大意。

这天下午，赵永南突然从他那堆满屏幕的工位上猛地直起身，动作之大差点带翻了旁边的椅子。他死死盯着中央主屏幕上刚刚完成的一幅复杂网络拓扑图和时间轴叠加分析图，嘴唇微微颤抖，呼吸都急促起来。

“找到了！”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压抑不住的狂喜和震撼，“我找到了！吕队！陈法医！快来看！”

吕凯和陈敏几乎同时冲到他身后。屏幕上，四条代表四起案件死亡指令的数据流，被用一种极其复杂的方式重新可视化。赵永南没有展示数据流本身，而是展示了它们在最终抵达受害者家庭路由器、触发死亡之前，在网络海洋中“路过”的某些特殊节点，以及在这些节点上留下的、之前被忽略的“痕迹”。

“看这里，”赵永南的手指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他指向四条数据流在各自死亡时间点前大约5到15分钟的时间段内，不约而同地、短暂“经过”的一个网络节点，“这个IP地址，经过查询，对应的是本市‘星海广场’附近的一个公共免费Wi-Fi热点。这个热点信号覆盖范围很大，人流量密集，每天有成千上万的设备连接，看起来毫不起眼。”

“这能说明什么？”陈敏问，“凶手可能在任何地方，通过任何代理，最后跳转到这个公共热点再发送指令，这很常见。”

“对，单独看这一个点，没有任何意义。”赵永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速飞快，“但关键是，我分析了这四个数据包在‘路过’这个公共热点时，除了伪装的主体数据之外，还夹带了一段极其微弱、几乎被当作噪声过滤掉的、额外的‘心跳’信号！”

他切换到频谱分析界面，将四段“心跳”信号的波形放大、增强、并列对比。那是一种有规律的、极其简短的脉冲信号，强度很低，频率特征与之前发现的致命频率（7.83赫兹）不同，更像是一种标识符或确认信号。

“这个‘心跳’信号本身不携带触发指令，但它有一个独特的、经过加密的设备识别码。我最初以为这只是某种通信协议的握手信号或者冗余校验。但当我尝试用不同的算法去解析这个识别码时，发现它指向的不是某个具体的硬件设备MAC地址，而更像是一个……软件生成的虚拟标识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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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谋系列请大家收藏：()谋系列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赵永南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另一个数据库比对结果。“我用这个虚拟标识符的特征，去比对了我们目前掌握的所有与本案相关的电子设备记录，包括从受害者家中设备提取的日志、廖云名下设备的部分可查记录、甚至是我们从暗网和某些技术论坛抓取到的可疑样本库。没有直接匹配。”

他顿了顿，眼中光芒更盛：“但是，我换了一种思路。这个‘心跳’信号是在指令最终发出前发送的，它的作用可能不是标识发送者，而是标识‘接收者’或者‘中继者’——也就是凶手用来确保指令能正确传达的某个中间环节或确认机制。于是，我扩大了比对范围，将近期市内所有公益机构、社区服务中心接收的‘电子设备捐赠’记录也纳入进来，特别是那些与心理健康、减压放松相关的设备。”

屏幕上弹出一份长长的捐赠清单，其中一栏被高亮标出。

“看这里！”赵永南的声音带着颤音，“大约半年前，廖云所在的‘晨曦心理’咨询中心，以‘关爱心理健康’公益项目的名义，向市社会福利院捐赠了一批‘减压放松设备’，包括一些带有白噪音和自然声的便携式音箱、按摩仪、以及所谓的‘生物反馈训练仪’。捐赠记录显示，廖云是这批设备的直接经手人和项目负责人。福利院接收后，将部分设备分发给了院内需要心理疏导的院民，还有一部分用于社区 outreach（外展）活动，分发给了几个有需要的低收入家庭或独居老人。”

吕凯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立刻想起了从受害者家中发现的那些被精心改装的触发装置——阅读灯、耳机、体温计、音箱。这些看似平常的家用或随身设备，被植入了致命的元件。那么，这批以“公益”名义捐赠出去的“减压放松设备”呢？它们是否也经过了类似的“改装”？

“我联系了福利院，”赵永南继续道，语气愈发凝重，“以安全检查的名义，要求他们提供那批设备的序列号和分发记录。幸运的是，他们的管理还算规范，大部分记录都在。我拿到了那批设备出厂时的原始编号。然后，我尝试用那个‘心跳’信号中隐藏的虚拟标识符的生成算法，去匹配这批设备的原始编号。”

他敲下回车键。屏幕上，一个复杂的算法转换过程快速进行，最终，几行红色的匹配结果弹了出来。

“匹配成功！”赵永南几乎是低吼出来，“那个‘心跳’信号中的虚拟标识符，是通过一种特定算法，由这批捐赠设备中某几台的原始物理编号加密变形后生成的！虽然无法直接对应到具体某一台，但可以确定，这个‘心跳’信号，与廖云经手捐赠的这批设备，存在直接的、算法上的关联！”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服务器风扇嗡嗡作响。这个发现像一道刺目的闪电，劈开了连日来的浓重迷雾！

“你的意思是，”吕凯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廖云在向受害者发送死亡指令之前，会先向某个（或某几个）她事先捐赠出去的、可能同样被改装过的‘减压设备’，发送一个‘心跳’确认信号？这个信号的作用是什么？确认设备在线？激活待机状态？还是……进行最终的指令校验和目标锁定？”

“都有可能！”赵永南激动地挥着手，“但无论如何，这建立了廖云与死亡指令之间，一个前所未有的、直接的技术关联！那个‘心跳’信号就是铁证！它证明，发送死亡指令的人，必须掌握这批捐赠设备的原始编号和特定的加密算法，才能生成那个虚拟标识符！而掌握这批设备编号和捐赠流程的人，最大嫌疑人就是廖云本人！即使她辩称设备可能被他人利用，但算法和编号的关联性，大大降低了这种巧合的可能性！”

陈敏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捐赠“减压设备”……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廖云不仅用“公益”和“专业”的外衣接近并心理操控受害者，竟然还利用同样的“公益”渠道，预先布下了可能用于辅助作案、甚至可能用于未来作案（针对其他目标）的物理装置！那些被分发到福利院和弱势家庭中的“减压设备”，里面是否也藏着微型共振片和接收模块？它们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某个孤独老人的床头，或者某个创伤者的身边，像一颗颗不知何时会被遥控引爆的炸弹？

“立刻！”吕凯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赵永南，你带技术团队，立刻定位那批捐赠设备目前的具体位置和状态，尤其是那些已经分发到个人手中的设备！刘冰那边先放一放，你全力配合赵永南，我需要一份完整的设备清单和当前持有人信息，要快！我们要立刻对这些设备进行秘密排查和安全处置，绝不能再出现新的受害者！”

“是！”赵永南和刘冰（刚从孙伟调查线上被紧急召回的）齐声应道。

“陈敏，”吕凯转向她，“你准备一下，我们需要一份关于这种‘心跳’信号与触发装置关联性的技术分析报告，以及潜在风险评估。这将是申请对廖云及其心理咨询中心采取进一步强制措施的关键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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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谋系列请大家收藏：()谋系列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明白！”陈敏用力点头，感到久违的振奋，但也伴随着更深的忧虑。找到了技术关联，只是第一步。如何将这些技术证据转化为法律上无可辩驳的、证明廖云就是凶手的证据链？如何解释她那些依然存在的“不在场证明”？如何找到那个可能存在的、负责物理改装的“技师”？更重要的是，那些流散出去的、可能已被改装的“减压设备”，就像一颗颗定时炸弹，必须立刻排除！

然而，就在赵永南团队开始紧急定位那批捐赠设备的同时，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了。

负责外围监控廖云的侦查员报告：就在十分钟前，廖云离开了心理咨询中心，驾驶车辆，似乎正驶向市中心图书馆的方向。

图书馆？吕凯的神经骤然绷紧。那里有公共电子阅览室，有可以匿名上网的电脑，有复杂的监控盲区……是她准备进行下一次“心跳”信号测试，还是打算发送新的指令？或者，只是又一次故布疑阵？

“刘冰，你继续配合赵永南处理设备排查。陈敏，你留在这里完成报告。”吕凯抓起外套，眼神锐利如刀，“赵永南，分一个人给我，我要立刻知道廖云在图书馆的所有行动细节！另外，通知图书馆附近的巡逻单位，提高警惕，但不要打草惊蛇。我亲自过去看看。”

新一轮的无声较量，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即将拉开序幕。而这一次，他们手中，似乎终于握住了一点微光。

第120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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