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重点中学行政楼的监控室里，空气里弥漫着设备运转特有的低鸣和淡淡的塑料味。墙壁上密密麻麻排列着几十块监视器屏幕，分割出校园各个角落的黑白或彩色画面——校门口的车流、空旷的操场、教学楼安静的走廊、图书馆阅览室整齐的书架。大部分画面都静止着，只有偶尔闪过一两个穿着校服的身影。

吕凯站在主控台前，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这些屏幕。刘冰和陈敏站在他两侧，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编号为B-307的画面上——那是陈建华办公室门口的走廊监控视角。画面清晰度尚可，能看到那扇深棕色的木门紧闭着，门牌上“语文教研组副主任”的字样依稀可辨。

“调取上周三下午，具体时间是……”吕凯看向旁边陪同的技术保安。

保安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不太合身的制服，手指在键盘上有些生疏地敲击着。“上周三……下午……三点到五点，是吧？”

“对，就是这个时间段。”刘冰补充道，语气有些急切。他们刚刚结束了与陈建华短暂的初次接触，那位“优秀教师”表现得无懈可击，但正是这种完美，让人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

保安调出了对应时段的录像。快进。画面上的光影随着时间流逝快速变化，走廊里偶尔有人匆匆走过。三点十分，穿着校服的林小雨低着头出现在画面边缘，她走到B-307门口，迟疑了大约两三秒，才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门开了。开门的正是陈建华，他侧身让林小雨进去，还探头朝走廊两边看了看，才关上门。

“停。”吕凯说。

画面定格在门关上的那一瞬。时间显示：15:12:37。

“从她进去开始，正常速度播放。”吕凯说。

保安按下播放键。画面恢复了正常速度。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顶灯洒下恒定不变的光。时间数字在屏幕右下角不紧不慢地跳动。

15:15……15:20……15:30……

走廊里偶尔有其他老师或学生经过，但没有人停留在B-307门口，也没有人敲门。

15:42:11。

B-307的门突然被从里面猛地拉开。林小雨冲了出来。即使是通过并不算高清的监控画面，也能看到她肩膀剧烈地抽动，一只手捂着脸，另一只手胡乱地在空中挥了一下，像是要推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她没有回头，沿着走廊跌跌撞撞地跑向楼梯间的方向，很快就消失在画面边缘。

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但没有完全关上，留了一条缝。

大约十秒后，陈建华的身影出现在门缝后。他站在门内，朝走廊林小雨跑走的方向望了望，然后伸手，慢慢将门拉上。

“咔哒。”一声轻微的锁舌弹入的声音，即使通过监控录音也能隐约听到。

时间显示：15:42:35。

从林小雨进入办公室，到她哭着跑出来，总共三十分钟。

“她进去的时候，看起来紧张，但还算平静。”陈敏低声说，目光没有离开屏幕，“出来的时候……是崩溃的。这半个小时里，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

“把这三十分钟里，B-307门口这个摄像头的原始数据文件调出来，我们要带走。”吕凯对保安说，然后转向刘冰，“联系技术科，让他们重点分析这扇门开关时，门缝里可能拍到的室内景象，哪怕只有一帧。还有，林小雨跑出来时的肢体动作，看能不能放大分析。”

“明白。”刘冰立刻掏出手机。

“还有，”吕凯看向保安，“陈老师办公室里面，有监控吗？”

保安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个……领导办公室里面，一般是不装监控的。主要是考虑到**。只有走廊、楼梯、大厅这些公共区域有。”

意料之中。吕凯点点头。如果里面真有监控，反而奇怪了。

“陈老师办公室的监控，恰好在那半小时‘故障’。”刘冰挂了电话，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复述着他们已知的情况，“这是他妈的什么巧合？三十分钟，正好是林小雨在里面哭、可能被威胁、被侵犯的三十分钟，监控就‘恰好’坏了？修好了吗？什么时候坏的？什么时候好的？”

保安被刘冰的语气吓了一下，连忙在电脑上操作：“我、我查一下日志……B-307室内摄像头……哦，有的，不过不是主要监控，是个对准门口内玄关的小角度摄像头，一般就是看有没有人非法闯入……日志显示，上周三下午15:10左右，这个摄像头信号中断，16:20左右恢复。故障原因记录是……线路临时接触不良。”

“15:10中断，16:20恢复。”吕凯重复了一遍，声音冰冷，“林小雨15:12进去，15:42出来。摄像头在她进去前两分钟故障，在她离开后将近四十分钟恢复。这个‘临时接触不良’，时间卡得真准。”

“这绝不是巧合。”陈敏的声音有些发颤，“他在里面做了什么，不想被拍到。他甚至可能知道那个摄像头的存在和大概角度，所以特意选择了那个位置，或者用了什么方法确保不会被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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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谋系列请大家收藏：()谋系列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而且，”刘冰指着主屏幕上定格的、陈建华站在门后张望的画面，“你们看，林小雨跑出来之后，他没有立刻追出来，而是在门后站了一会儿，看着走廊。他在看什么？确认她跑远了？确认走廊没人看见？还是在……享受这种掌控感和她崩溃逃跑的样子？”

画面里，陈建华站在门缝后的阴影中，那个姿态，确实不像一个刚刚“开导”完情绪崩溃学生的老师该有的样子。那更像是一种观察，一种确认，一种隐藏在门后的、冰冷的注视。

“保安师傅，”吕凯转向保安，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然带着压力，“这个故障，之前发生过吗？之后呢？维修记录有吗？是谁负责维修的？”

保安擦了擦额角的汗：“这个……我得查查详细记录。一般这种小故障，如果不是主要监控点，可能就是记录一下，等定期维护的时候一起处理。上周三……我看看……维修记录显示，当天下午16:30左右，有值班电工去检查过，说是接口松了，紧了一下就好了。电工姓王，叫王……”

“电工的资料，以及当天所有出入行政楼、特别是靠近B-307附近区域的维修、保洁、送水等外来人员的记录，全部调出来。”吕凯打断他，语速加快，“还有，上周三下午，陈建华有没有提前预约或叫过任何维修？他本人或者校方，有没有就这个摄像头故障主动报修过？”

“我、我都查查……”保安手忙脚乱地在几个不同的系统界面间切换。

吕凯不再催促，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那些监控屏幕。校园依然在监控下井然有序地运转着，阳光透过窗户，在走廊地板上投下规整的光斑。但在这些看似透明、无所不在的“眼睛”之下，有些房间的门关着，有些摄像头“恰好”故障，有些哭泣被厚实的墙壁和“优秀教师”的光环隔绝、消音。

林小雨在那三十分钟里经历了什么，如今可能只有陈建华和那个已经失踪的女孩自己知道。但门外这三十分钟的监控“空白”，以及那精准的故障时间，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证词。它证明，那不是一次普通的“心理疏导”，那间办公室里，有需要被隐藏起来的东西。

而苏晓的失踪，那如出一辙的沉默、那指向“老师”的匿名纸条、那“说了真话没人信”的呐喊……是否意味着，同样的“空白”，曾经或正在另一间办公室里上演？

“净罪者”用失踪案将警方的视线拉回校园，拉回到教师与学生之间那片权力不对等的灰色地带。而陈建华办公室门外这三十分钟的监控记录，就像一道清晰的划痕，标记出这片地带中最黑暗、最不堪的角落。

吕凯知道，要找到苏晓，要揭开“净罪者”的谜题，他们必须首先照亮这片被刻意制造的“空白”。而陈建华，无疑是站在那片空白中央的，第一个需要被彻底审视的人。

“头儿，”刘冰接了个电话，听了几句，脸色更加阴沉，“技术科那边初步看了带回去的录像，林小雨跑出来时，挥舞的那只手的动作，他们放慢逐帧分析，觉得……不像单纯的擦拭眼泪或推开空气，更像是在挣脱某种抓握或触碰。但画面不够清晰，不能作为决定性证据。”

“另外，”他压低声音，“赵永南来消息，他查了苏晓班级的匿名校园论坛后台，发现就在苏晓失踪前一天，有一个新注册的、没有任何发帖记录的空白账号，试图登录并查询过与‘孙正明老师’相关的关键词和历史投诉记录，但权限不足，被系统拦截了。登录IP是校内图书馆的公共电脑，时间在放学后。正在调图书馆监控。”

线索在汇聚，在交织。陈建华，孙正明，故障的摄像头，匿名的查询，消失的女孩……

吕凯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那扇紧闭的、标着“B-307”的门。

“走，”他说，“再去会会那位陈老师。这次，换个问法。”

办公室的“空白”，必须用真相来填满。而那个隐藏在“优秀教师”面具之后的人，是时候开始面对这刺眼的目光了。

第五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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