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亲宴的喧嚣与热闹渐渐散去，宾客们带着对林家这份迟来团圆的祝福相继离开。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林、沈两家人，气氛变得更为放松和亲近。

服务员安静地收拾着残局，大人们移步到相对安静的小偏厅喝茶说话，小军和小玲则被林枫带到院子里去看他新得的望远镜，孩子们清脆的笑声偶尔传进来，驱散了最后一丝拘谨。

林父亲自给沈父沈母斟上热茶，语气温和而郑重：“沈大哥，沈大嫂，今天辛苦你们了。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咱们自家人关起门来，正好商量一下殊殊回城后的安排。”

他看向安静坐在林母身边的林殊，“殊殊，关于工作，你自己有什么想法？爸爸这边有几个选择，你可以听听看。”

林殊抬起头，手指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这几天，她其实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回到城里，不再需要面朝黄土背朝天地挣工分，她需要一个安身立命的根本。林父之前提过的几个选项——去机关单位做文员，或者到某个清闲的部门，固然安稳，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想起在柳岔村时，煤油灯下和大家一起修改稿子的夜晚，想起文字变成铅字印在报纸上的那份喜悦，想起顾安东带回那捆数理化课本时眼中闪烁的光芒……知识和文化，始终是她心底未曾熄灭的火苗。

她沉吟片刻，目光清亮地看向林父和在座的各位长辈，声音不大，却带着清晰的意愿：“爸，妈，沈爸爸，沈妈妈，我……我想去报社工作，或者跟文字、图书相关的单位也行。”

“报社？”

林父有些意外，但随即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为什么想去报社？”

沈母一听，脸上立刻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笑容，忍不住插话道：“慧心……哦不，殊殊她，在乡下的时候，文笔好着呢！他们知青点一起写的文章，还在省报上发表过！叫……叫《黑土心声》！我们都留着那份报纸呢！”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朴素的骄傲，仿佛女儿上了报纸是天大的本事。

林母也笑着点头附和：“是啊，殊殊是沉静的性子，喜欢看书思考，跟文字打交道确实适合她。”

沈父虽然话不多，也憨厚地笑了笑，表示赞同：“孩子喜欢，又能发挥长处，挺好。”

林殊见大家没有反对，心里踏实了不少，进一步解释道：“我觉得，文字能记录时代，也能传递思想。在报社工作，能接触到很多新知识，也能锻炼自己。”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份工作似乎能让她离在柳岔村时那种对知识和未来的朦胧憧憬更近一些，也仿佛能与那个鼓励他们学习、有着共同秘密约定的人，保持着某种无形的、精神上的联结。

林父看着女儿眼中难得闪现的光彩，那是提到真正感兴趣的事物时才会有的神采，他欣慰地点了点头。以林家的关系，安排一个子女进报社并非难事，重要的是孩子自己喜欢。

“好！”

林父一锤定音，“既然殊殊自己喜欢，也觉得合适，那咱们就朝这个方向努力。我回头就去联系一下人民出版社和北京日报社那边，看看哪个岗位更合适。”他办事向来雷厉风行。

工作的大事初步商定，客厅里的气氛更加融洽。林母这时温和地看向沈母，语气亲切地商量道：“沈大嫂，还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你看，殊殊这边安顿下来，小军和小玲也一天天大了，用钱的地方多。我们机关下属的招待所，正好缺一个负责管理布草和被褥的清点、发放的岗位，工作不累，就是需要细心负责。我觉得你挺合适，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试试？也算是有一份稳定的收入，贴补家用。”

沈母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沈父。这个提议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从未想过要靠林家来安排工作。沈父也显得有些局促，搓着手，不知该如何回应。

林母看出他们的犹豫，真诚地说：“沈大嫂，你别多想。这个岗位本来就在招人，只是我觉得你做事认真稳妥，才跟你提一下。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了，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再说了，你有了工作，殊殊在这边也能更安心，不是吗？”

最后这句话，轻轻触动了沈母的心弦。她看了看林殊，又看了看自己的丈夫，想到两个还在上学的孩子，心里挣扎了片刻。她知道这是林家的好意，也是现实的需要。最终，她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哽咽：“那……那谢谢他林婶了，我去试试，一定好好干。”

沈父也重重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事情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又坐了一会儿，沈家父母便起身告辞，林殊和林母一直将他们送到大院门口，看着他们坐上公交车才返回。

回家的路上，沈母一直沉默着。直到进了筒子楼，关上自家房门，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沈父说：“他爸，我看出来了，林家……是真心对慧心好，也是真心想跟咱们处。连工作都替我想到了，方方面面都考虑得这么周到。”

沈父坐在凳子上，点燃了一支烟，烟雾中他的表情有些复杂，但最终也点了点头：“嗯，是周到人家。慧心在那样的家里，有那样的爸妈哥哥护着，以后的前程……差不了。咱们，也能放心了。”

沈母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眼角虽有泪光，嘴角却带着一丝释然的微笑：“这样好……这样两家人，就都能过得顺心了。慧心有了大前程，咱们家也有了新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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