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台漆色斑驳却依旧显得威风凛凛的“铁牛-55”拖拉机，发出“突突突”的巨大轰鸣，卷着尘土，缓缓驶入平静的柳岔村村口。这前所未有的景象，瞬间就像在滚热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凉水，炸开了锅。

最先被惊动的是在村口大杨树下玩耍的光腚娃娃们，他们尖叫着、嬉笑着追在拖拉机后面跑，眼里充满了新奇和兴奋。很快，田里刚收工的和在家门口做针线活的老娘们、老汉们都围了过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脸上写满了惊讶和好奇。

“哎呀妈呀！这是啥家伙？动静这么大？”

“是拖拉机！城里才有的铁牛！”

“咱们队里咋来这宝贝疙瘩了？”

“快看！上面坐着的不是新来的那个顾知青吗？”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全村。没过多久，大队长就气喘吁吁地从小队部跑了过来，他拨开人群，看到停在打谷场上的两台拖拉机和配套的犁具，眼睛瞬间就亮了，激动得搓着手。

顾安东从驾驶座上跳下来，迎上前，笑着介绍：“队长，这是县农机站的赵涛赵干事，是站里派来支援我们开荒的！秦站长特批，借给咱们两台拖拉机用几天！”

大队长一听，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嘴咧得都快到耳根子了，紧紧握住赵涛的手，用力摇晃：

“哎呀呀！赵干事！欢迎欢迎！太感谢了！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感谢农机站！感谢秦站长！也感谢顾知青！”

他看向顾安东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毫不掩饰的赞赏。

激动过后，大队长立刻恢复了指挥若定的姿态，他一边高声吩咐闻讯赶来的记分员：“快去！把队里几个干部都叫到小队部开会！马上！”一边又朝着人群里喊道：“孩子他娘！赶紧的，组织几个手脚利落的，晚上做点好饭菜，管饭！一定要招待好赵干事！”

赵涛被这热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连说不用客气。队长安排一个年轻后生先带赵涛去知青点旁边的空屋子休息。

顾安东正想着跟赵涛一起去安顿，没想到队长一把拉住他：“顾知青，你也别走！一起开会！”

这倒是出乎顾安东的意料。他一个刚来几天的新知青，居然被叫去参加队干部会议？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恐怕跟这两台拖拉机脱不了关系。他点点头，默默跟在了队长身后。

小队部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几个队干部听到消息都赶了过来，脸上都带着兴奋和急切。会议主要就是围绕如何最大化利用这两台拖拉机开荒。

就在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时，顾安东看准时机，提出了自己一路上盘算好的想法：

“队长，各位叔伯，我有个想法。赵干事和拖拉机就在咱们这儿待几天，机会难得。咱们能不能趁着这个机会，在队里选几个机灵、干活利索的年轻人，跟着赵干事学学怎么开拖拉机、怎么保养？哪怕只是学点皮毛，将来万一有机会再用上，也不至于抓瞎。”

他顿了顿，特意补充了一句：

“给咱们知青这边，也留一个名额吧。多一个人学，就多一分机会，广撒网，总能有个把学得会的。学会了这门技术，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几个老资格的队干部脸上露出了犹豫和排斥的神色。让知青学开拖拉机？这可是技术活，是“铁饭碗”的边儿，怎么能轻易让这些外来户沾手？一个副队长率先开口：

“知青？他们才来几天，地都没刨明白呢，就学开铁牛？这……不合适吧？还是紧着咱们本村的可靠后生学。”

“就是，这大家伙金贵着呢，弄坏了咋整？”有人附和。

顾安东早有预料，他不慌不忙地说：“叔，话不能这么说。开拖拉机跟刨地是两码事，需要的是脑子活、手脚协调。咱们选人看的是潜力，不是看来的时间长短。再说，赵干事就在旁边指导，出不了大错。多一个人会，对咱们队里长远来说，不是坏事。说不定哪天，这就成了咱们队里的一个优势呢？”

他这番话，既点明了学习技术的重要性，又暗示了这可能带来的未来收益，同时把选择权交给了“潜力”而非出身。

大队长一直眯着眼睛抽烟，听着双方的议论。他看了看顾安东沉稳的神色，又想到这小子不声不响就从县里弄来了两台拖拉机，证明他不仅有门路，脑子也确实活络。他猛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蒂摁灭在鞋底，一拍桌子：

“行了！都别吵吵了！顾知青说得在理！机会难得，是得抓紧！就按他说的办！选五个人，知青里出一个！要机灵的，学得快的！明天一早就在打谷场上集合，让赵干事挑！这事就这么定了！”

队长的拍板，一锤定音。先前反对的人见队长态度坚决，也不再说什么。

散会后，队长特意叫住顾安东，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

“顾知青，晚上别自己开伙了，一起陪赵干事吃饭！你今天可是给队里立了大功了！”

顾安东没有推辞，他知道，这顿饭不仅仅是招待赵涛，也是队长对他的一种认可和接纳。他笑着应下：“哎，谢谢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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