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源货栈”那间令人窒息的房间走出,穿行在宁波府戒严后异常冷清、只有巡逻兵丁脚步声回荡的街道上,我整个人仿佛浸泡在寒冬的冰窟之中。陆昭那番冰冷彻骨、毫不掩饰其工具论的话语,如同附骨之疽,在我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次循环,都带来更深的寒意与钝痛。
“工具……弃之即可……”
“腰牌失窃……就地格杀……”
“好自为之……”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凿在我原本还存有一丝侥幸和斗志的心上。原来,自以为是的周旋、冒险的抉择、甚至付出鲜血代价换来的“进展”,在陆昭眼中,不过是一枚棋子笨拙而有限的移动。他早已布好更大的局,设下更致命的陷阱(那面腰牌!),而我,连同我珍视的同伴和坚持的正义,都只是他棋盘上可以随时牺牲的代价。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无力感和荒谬感攫住了我。与李景明斗,是明枪暗箭的官场博弈;而与陆昭“合作”,却仿佛是行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原上,你以为前方有引路的微光,却不知那光是吸引你踏入深渊的磷火,执火者正冷漠地计算着你何时会坠入万劫不复。
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来到宁波所做的一切意义。揭露市舶司黑幕?斩断通倭链条?找到王晨光背后的北京黑手?这些目标,在陆昭那深不可测、冷酷无情的绝对力量与算计面前,是否显得如此幼稚可笑?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只是一头被无形丝线牵引着、表演给真正棋手看的提线木偶?
心,如同被掏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脚步沉重,回到城西那座暂时作为据点的宅邸时,我脸上的疲惫与灰败,恐怕连掩饰的力气都没有了。
赵诚和沐辰早已在偏厅等候。见我归来,赵诚立刻迎上,低声道:“大人,按您的吩咐,事情已办妥。沐辰兄弟亲自布置,让那假货在靠近西市口的地方‘挣脱’逃出,不仅按察使司巡逻的兵丁‘恰好’撞见,混乱中,两名路过的市舶司书吏也看得分明。如今人已被按察使司带走,但‘王提举现身西市口’的消息,想必已在市舶司内部传开。”
沐辰也点头补充:“如此一来,无论李景明接下来想对那个假货做什么,至少在明面上,市舶司的大小官吏都会知道‘王提举回来了’,李景明若想再以‘提举失踪、衙门瘫痪’为由生事,便会有些牵强。”
这原本是一步不错的棋,既抛出了烫手山芋,又给李景明制造了点小麻烦,还为可能的后续交涉留下了一点腾挪空间。若在平时,我或许会稍感宽慰。但此刻,听着他们的汇报,我心中却只泛起一丝苦涩的涟漪。再精妙的局部算计,在陆昭那笼罩全局的冷漠棋盘上,又算得了什么?
我颓然坐下,甚至没有力气回应他们的计策成功与否。
沐辰心思细腻,立刻察觉到我情绪异常,不止是劳累,更像是一种从内里透出的枯槁与消沉。他挥手让老管家退下,关上房门,这才关切地问道:“大人,可是在东厂那边……遇到了什么事?陆昭他有何说法?”
我抬起头,目光扫过赵诚写满担忧的刚毅面庞,和沐辰虽虚弱却依旧清亮的眼睛。这两个一路陪我出生入死、无条件信任我的伙伴……他们,是否也和我一样,只是陆昭眼中可以随时丢弃的“工具”?
一股混合着绝望、愧疚与愤怒的情绪冲上喉头,让我几乎窒息。我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陆昭……他今日,把话说透了。”
我一字一句,将陆昭那番关于“工具论”、关于腰牌陷阱、关于随时可能被“清理”的冰冷言语,原原本本地复述出来。每一个字吐出来,都让我感到一阵冰冷的虚脱。
偏厅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烛火跳跃,映照着赵诚骤然瞪大的眼睛和沐辰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庞。他们脸上的惊愕、难以置信,逐渐化为一种深切的寒意与后怕。
“他……他竟如此……”赵诚握紧了拳头,骨节泛白,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简直视人命如草芥!周兄弟之前的提醒,果然没错!这陆昭,比李景明更可怕!”
沐辰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心绪,眼中也充满了凝重:“原来从一开始,我们就已身陷囹圄而不自知。那腰牌……竟是悬颈之刃……”
我看着他们,心中那份无力感与愧疚感达到了顶点。是我将他们带入了这个危局,如今,连我自己都看不到出路,甚至可能将他们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现在,你们明白了吧?”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里充满了自嘲与疲惫,“我沈鹤言,自以为在追查真相,拨云见日,实际上,不过是陆昭手中一把还算趁手,但随时可以折断、丢弃的刀。你们跟着我……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我低下头,不敢再看他们的眼睛,仿佛用尽最后力气般说道:“如今我这把‘刀’自身难保,随时可能被主人亲手毁掉。你们……你们或许不该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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