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钟祠深处的淡金带再走一日,脚下的青灰苔渐渐换作墨玉砖,风里的铜香散了,漫开古镜的清辉气——不是新镜的亮刺,是老镜浸了千年月的柔冷,落在肩头像披了层薄云的霜,抬手一触,指尖能触到霜里藏的润,比老钟的清少了三分涩劲。吴仙握着念归幡走到阁前时,幡尖突然往窗缝里探——阁内飘着淡银的雾,雾里裹的镜尘带着点极轻的晃,是阁中老铜镜在风里颤,光韵发暗,像被云遮的月轮,映不出半分清亮。
阁前的墨玉砖上卧着块半斜的铜镜架,架身雕着“镜”字纹,纹缝嵌着细尘粒,不是檐上的灰,是镜气僵了的滞——架腿断了一根,断口处沾着点镜锈,像结了层银壳,风一吹,锈就往下掉,露出底下更深的木色,连“镜”字的撇画都蒙着层尘。
“别碰那架。”阁边的老镜廊后转出个老镜人,手里攥着块磨得发亮的麂皮布,布角还沾着点没褪的镜尘。他手背爬着擦镜磨架的茧,指缝里嵌着淡银的尘痕,往老铜镜边挪了两步:“这阁冷透啦,‘镜’字的气脉断了十二年,字灵缩在镜心的裂里,碰一下架,尘就落得更凶,连最后点辉都留不住。”
吴仙蹲到老镜架旁,指尖刚挨着木架——凉得像浸了月泉,却比砖面多了点柔,是老镜没散尽的清辉气。念归幡贴着镜架晃了晃,幡面映出团银白的影:是“镜”字灵蜷在镜心的裂痕里,影边绕着淡银的雾,像被尘粒压着,动一下都带起串细碎的银屑,连“钟”字钟锈的暖都透不进,只剩团蔫生生的虚影,碰着幡边就往回缩。
他摸出袖袋里的木盒,倒出点钟边钟锈往镜架撒——钟锈带着老钟的清越气,刚挨着尘粒就洇了点淡金痕,镜架上的尘竟簌簌退了些,“镜”字的断纹颤了颤,露出点极淡的银白,像老镜刚映出的月辉。
“早年可不是这样。”老镜人把麂皮布往阁沿一搭,“我年轻时守镜,这镜总浮着月华光。那会儿满阁的镜坯码得齐整,麂皮一擦,‘镜’字的气能顺着雕纹往镜上爬,连镜缘刻的‘云’字都跟着活——人往镜上刻云时,‘镜’字的气能沾着银辉往人衣襟钻,摸镜坯时,指尖还留着辉里柔呢。”
他指了指阁深处的旧磨镜台:“后来磨镜的迁去新馆,砂轮磨得比麂皮快百倍。磨镜的都往新馆那边去,老镜阁就冷了。尘粒一年比一年厚,先埋住了磨镜台,再浸裂了老铜镜,最后连老擦镜布都脆了——老磨镜人秋里来过,蹲在老镜架边看了半晌,说字灵让尘雾困着了,得用‘活辉’引,可老镜阁的墨玉砖早冻得绷了缝,哪来的活辉?”
吴仙往阁深处望,磨镜台角落卧着块没蒙尘的旧镜缘,缘上还沾着点没褪尽的镜辉——是被台后的老锦帘挡着,没被寒风刮透。他从袖袋摸出甲苔堆,往老镜架没蒙尘的边角晃了晃——甲苔带着甲骨的沉暖气,映在架上竟“嗡嗡”地颤了颤,暖痕顺着架缝往下渗,渗到“镜”字断纹的捺画时,架缝里的尘粒竟松了松,露出点极弱的银白光,像磨镜台上刚擦的镜辉。
“你听。”吴仙忽然按住镜架角。老镜人停了手,竟听见镜心传来“微柔”的轻响,是那缩在裂痕里的字灵动了动,影边的尘雾散了点,往甲苔晃过的暖痕凑了凑。他想起袖袋里的钟锈堆,捏着往老镜架上轻抹——钟锈带着老钟的活气,抹过的地方竟软了些,架上的银白光更宽了,“镜”字的暖光漫开,顺着老镜架往下淌,滴在细尘粒上时,粒上的尘竟褪了褪。
“得让它摸着镜的活辉才行。”吴仙捡起那块旧镜缘,往磨镜台的镜辉上蹭了蹭——缘上沾着磨镜辉的柔气,他捏着镜缘往老镜架边的字痕上划,旧镜缘挨着“镜”字的断纹时,缘上的镜辉顺着架面往下落,落在架上竟不散,像层薄银纱盖着架缝,把寒气挡了挡。
他握着旧镜缘往老镜架上轻敲:“‘镜’,从金,从竟,金者,铜之质也;竟者,光之尽也——月照金,金成镜,镜载字,字才不冷。”敲得越轻,架面越亮,“镜”字的银白光突然往阁内伸,像在找缺的“横”画,甲苔的暖痕跟着往老镜阁内钻,钻到尘粒深处时,竟拽出团银白的影——正是“镜”字缺的“横”画,被尘粒压得久了,影都发虚,一碰着断纹就颤了颤,慢慢往一块儿凑。
老镜人突然往阁后跑——磨镜台边藏着块没脆透的旧麂皮,皮上沾着“辉”字的残温,是当年他守镜时留的擦镜布。他捧着旧麂皮的残角跑回来,往老镜架边一放:“布跟镜是伴!当年麂皮擦镜,‘辉’字的气能顺着镜纹往老铜镜上淌!”旧麂皮残角刚挨着老镜架,“镜”字突然亮透了,缺的“横”画和断纹合在一块儿,银白光裹着清辉往周围淌——裂了的老铜镜竟自己拢了拢碎痕,镜身的缝慢慢收窄;老镜阁的尘粒晃了晃,露出底下的磨镜台,台上刻的“磨”字也透了点光,像刚被麂皮擦过似的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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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破苍穹问天请大家收藏:()破苍穹问天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风从阁后吹过来,卷着银辉往远处飘。吴仙抬头望,阁口爬过来几只小镜虫,是老镜人常喂的崽,刚从新馆那边的玉坡爬回来,爪里叼着新扒的镜屑,见老镜架亮了都停住脚:“伯!那字在架上发光呢!跟您说的老早以前一样!”
大的那只叼着镜屑往老镜架边凑:“伯说以前磨镜时,字亮了就好刻云——我们帮您扒尘粒!”镜虫们围着老镜架,用小爪扒架上的尘粒喊“慢点儿”,“镜”字的光顺着镜阁往远处淌,淌过阁下的磨镜台,淌过坡旁的旧麂皮,像条清柔的银白带,一头拴着老镜阁的镜,一头牵着阁外的路。
吴仙站起身时,念归幡往老镜阁更深处飘了飘。幡面的星纹又密了些,指的方向更偏里——那边的风里没古镜气,却裹着点古砚的墨香气,像是有刻着“砚”字的老石砚在深斋沉眠。他知道,“镜”字的镜脉续上了,老镜人和镜虫们会守着老镜阁,把裂镜补好,让字灵跟着老镜走,而他得往有古砚气的地方去。
老镜人从怀里摸出个锦囊,囊里装着块镜边的旧镜屑,屑上还沾着点麂皮的余温,递给他:“这屑是镜边凝的熟银,老磨镜人说屑里沾着‘镜’字的气,能让古砚上的字认镜脉。你带着,往有老古砚的地方走——要是遇着僵冷的字,就把屑往字边撒撒,屑一融,字就知道有人来接它啦。”
镜虫们也把刚叼的镜屑摆成小堆,推到他脚边:“镜屑能引麂皮辉,要是字灵怕砚寒,你就把屑给它们看,说‘老镜阁的镜都亮透啦,就等你们来歇脚呢’。”
吴仙把锦囊和镜屑堆妥帖收进袖袋,握紧念归幡往老镜阁深处走。走到阁口回头望,老镜人正蹲在磨镜台边抖旧麂皮,镜虫们围着老镜架扒尘粒喊“轻点儿”,“镜”字的光顺着镜阁往远处淌,淌过阁下的旧麂皮,淌过坡旁的镜屑,像条清柔的银白带,一头拴着老镜阁的镜,一头牵着阁外的路。
风里的古砚气越来越沉了。吴仙摸了摸袖袋里的锦囊,镜屑是凉的,却透着老镜的活——他知道,前面定有老古砚的字在等,等镜屑融热,等麂皮润脉,等把僵冷的气脉,一点点焐活回来。
念归幡的星纹往阁深处亮得更急了。吴仙迎着风迈开步,镜屑堆在袖袋里轻轻擦着甲苔堆,“沙沙”地透了点轻响,像在跟他说:“接着走呀……前面的字还等着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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