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岳麓书院山长崔峴(上)

开封府学外。

七尺辩经台下。

鸦雀无声。

自崔峴说完后,无数道目光怔怔的看著他,或目眩神迷、或心驰神往。

一场辩论,想要打得漂亮,打的激烈,最后打出知名度,有一点绝对不可或缺——

那就是,爆金句。

朗朗上口、振聋发聵的金句,绝对能起到锦上添的大作用。

但,今日崔峴和桓应先生这场唯经是循』、疑古求真』的辩论,没有半点废话。

每一句,都是金句!

字字发人深省!

句句金玉良言!

纵使现在一片沉默,可方才崔峴那些话,好似仍旧在耳边迴响!

而这些金句,越品味,越觉得震撼激盪。

他说,心有北辰,则万径皆通。

他说,天理昭昭,本自具於灵台。

这已经不仅仅是作文章、写策论八股、亦或者学术辩论那么简单了。

这,是在著说立论啊!

有年迈的老儒回过神来,苍白著脸看向台上的崔峴,尖声道:“天理非外鑠,本自具於心……不!”

“一派胡言!简直是一派胡言!邪说!异端!”

被唯经是循、疏不破注,先训詁、后义理教化大半辈子的他,今日听到了让他道心崩盘、心神不稳的全新思想著论。

这让他本能觉得恐惧。

而后开始应激。

年轻的学子们,则是喃喃重复著崔峴的话,神情时而震撼、时而迷惘:“此心既明,则六经皆我脚註……”

若圣贤书有谬。

那么我辈疑古求真,岂不正是千圣皆过影,良知乃吾师』?!

自崔峴荒谬般宣称二十经有漏,引发四方譁然。

到今日,到此时。

质疑《尚书,詮释求真。

原本抱著围观凑热闹心態的年轻士子们,终於开始正视內心,溯本求源。

熙攘人群中。

那群年轻的小蒙童们,疑惑听完崔夫子的辩论,焦急爭先恐后问夫子:“先生!崔夫子贏了吗?怎么没人说话!”

“崔夫子说的是什么意思,他说的对吗?”

中年夫子此刻满眼震撼、脸色苍白。

和在场无数读书人一样,这位中年夫子,同样被崔峴的话,衝击到心神不稳。

但,他是夫子。

他要教书育人。

这一课,该如何上?

中年夫子不知道。

这位夫子再次抬头看了看辩经台上的崔峴。

接著低头看向自己的一群学生们,歉意道:“惭愧,先生自己尚在迷惘,因此,不知其意,不知输贏,不知对错。”

“你们认真温书,勤学苦读,將来……”

说到这里。

中年夫子犹豫片刻,继续认真说道:“將来自行求真。”

“崔夫子今日之输贏对错,或许,需要五年、十年后的你们,来为其正名。”

蒙童们神情发懵,听得似懂非懂。

一群稚嫩的小豆丁,远远看著台上的崔夫子,满是稚气的眼睛里,蕴藏著明亮的星火。

崔夫子那般厉害,怎么会需要他们一群小孩来正名呢?

先生一定是在骗人哩!

台上。

桓应先生苍老的眼睛里,蓄满浑浊的泪水。

因为心神激盪,他身体一直在发颤,在班临的搀扶下,才得以站稳。

接著,老先生看向东莱,欣慰道:“小东莱,你收了个好徒弟。”

东莱先生得意扬起下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说点我不知道的。”

嘖。

多年未见,仍旧是这副熟悉的臭德行。

桓应抽了抽嘴角,笑道:“那,老夫便谢谢你,把你的好徒弟,送给岳麓。”

东莱先生闻言,收起得意神情,认真朝桓应行了一礼。班临、旬彰二位先生,表情骤然紧绷。

来了!

其余人尚且不明白髮生了什么。

甚至连崔峴本人,也在疑惑。

而后,在全场瞠目、震撼、譁然的注视下。

便见桓应先生推开搀扶自己的班临,认真整理衣冠,向身前的崔峴作揖礼:“《荀子云青出於蓝』,今始信之。”

“老夫皓首穷经,竟如《庄子所谓用管窥天,用锥指地』,不见大道之恢恢。”

“君乃以天为管、以地为锥,倒转乾坤见真如!”

“本场辩论,是我输了。”

崔峴著实被惊到了。

莫说桓应先生是位旷世大儒,单论年纪,他也受不起长者这般行礼啊!

“老先生,快快请起——”

因此,崔峴赶紧快步走过去搀扶。

就在崔峴搀扶起桓应的时候,桓应顺势起身,其袖间那块白色玉圭,便顺势送入了崔峴掌中。

没等崔峴反应过来。

便听桓应迫不及待疑惑道:“咿?这块玉圭,怎地自行滑落到你手中了呢?”

“当真怪哉。”

崔峴:?

不是你递到我手里的吗?

但桓应人老了,语速却越快的离谱,笑眯眯拉著崔峴的手,说道:“罢了罢了,想来,此玉圭与你有缘。”

“那便赠予你吧。”

啊这。

崔峴觉得有些古怪,但想了想,还是说道:“长者赐,不敢辞。峴,多谢老先生馈赠。”

因为今日出发离家之前,老师跟他交代过:要是桓应先生想送你什么东西的话,你儘管接著就是。

此时,全场眾人正在震惊於桓应先生当眾认输,甚至向崔峴行礼。

这可不是认输那么简单!

这代表著,《尚书的错误,经由古文经学派泰斗级人物,桓应全盘认证。

老天吶!

此次辩论结束,大梁文坛將迎来一场何等可怕的经学风暴!

“桓应先生!您怎可认输!这是对圣人先贤大不敬,您——”

一位老儒再也忍不住了,站出来目眥欲裂怒斥。

他的怒斥声嘶吼到一半,在看清崔峴手中那块白色玉圭后,硬生生卡了壳。

接著。

这位老儒用更尖锐高亢的声音,歇斯底里道:“求真玉?岳麓书院山长玉圭,求真玉?!”

“竖子崔峴!尔竟敢盗窃山长玉圭!”

崔峴:“……?”

不是,我请问呢?

你瞎了?

这是我盗窃的吗?

但崔峴是真的没想到,这块平平无奇的白玉,竟是岳麓书院的山长玉圭!

那岂不是代表著——

台上,桓应蹙眉驳斥道:“求真玉,是老夫亲自赠予崔峴的,何来盗窃一说!”

这东西怎么能隨便赠予!

那老儒快要气晕了,苍白著一张脸寒声道:“求真玉,山长玉圭,是歷届岳麓书院山长的传承信物!怎可轻易赠……”

说到这里,老儒反应过来,犹如被捏著脖子的公鸡,骤然失声。

周围无数人齐刷刷看向台上崔峴手中那块白玉,全体瞠目。

不……不会吧?!

老天!

那可是大梁四大古老书院之一,岳麓书院啊!

譁然声此起彼伏。

在无数震惊目光注视下,便见桓应先生点点头:“没错,老夫確实决定,將岳麓书院山长之位,传承於崔峴。”

“而崔峴,已经同意了。”

不是,我什么时候同意了啊?

说完这番话,桓应先生似乎自己也有点心虚。

但他真的很害怕再次被丑拒』,於是对崔峴露出个友好的笑容:“方才你说了,长者赐,不敢辞。”

“既然接了玉圭,那就代表著,你同意做岳麓书院的新任山长。”

“可不许反悔嗷。”

让你当书童,你替少爷科举中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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