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金沙经济工作会议’，不定期召开。每次会议的法定主持人以及召集人有且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保罗。”他重新看向液晶屏幕，“而其他办公会成员，包括你们，可以在主席台就座，但你们的任务是‘陪同’。每次会议，我要求必须邀请至少三百个各地的基层人士，让他们直接领会和明确我的指令，并进行全程电视直播和网络直播。这种规模和级别的大会，不需要建议，不需要讨论，只需要理解和执行。明白吗？”

保罗顿了顿，目光落在屏幕中露西那张苍白的脸上，语气变得格外冷漠：“同时，考虑到经济工作会议的特殊性和行政效率，远在沙西、事务繁忙的露西市长，大老远跑来一趟也没什么必要。你就继续在线上，或者通过简报了解情况吧。”

露西隔着屏幕，声音颤抖却坚定：“执行长，沙西市的工业配套和工人福利是金沙第二产业经济发展的核心，如果您不让我到场，我们应该如何确保基层的需求得到反映？”

“我说了，不需要建议，只需要执行。”保罗冷冷地回答，“你是沙西市长，你的职责是管好沙西那几万名工人，让他们按照执行长官邸对于经济大盘的规划，去进一步的工作和生产。其他的，不是你操心的。”

会议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随后，石头和保罗争论了很久，从行政合法性谈到财政预算的独立性，但保罗始终像一堵墙，用“变革速度”和“外交成果”作为盾牌，挡回了所有的质疑。

最终，石头在面对掌握了因迪拜援助，而拥有财政增量，因法国承认，而拥有外事光环的保罗，石头此刻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立。他知道，在明年三月之前，他必须在这道政治风暴中寻找缝隙。

“……我同意。”石头重新拿起钢笔，在纸上写下了这三个沉重的字。

保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笑容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狰狞。

就在这时，屏幕里的露西突然开口，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保罗执行长，既然您说‘金沙经济工作会议’的出席者包括基层的各企业和基层单位代表。那么，热列茨先生作为沙东药材厂的重要成员，作为一名在一线劳动的资深技术人员，他是否有资格作为基层人士，参与这次会议？毕竟，他比任何人对金沙的基层发展脉络都有发言权。”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石头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保罗的眼神瞬间变得阴冷，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对旧势力的敌意。他盯着液晶屏幕，声音如同从冰窖里传出来的一般：

“热列茨？露西市长，看来你还是没搞清楚什么是行政。热列茨既然已经成为了工人和药农，那就让他好好在沙东的泥土里工作，静下心来反省。他现在的身份，不足以出现在我的经济工作会议上。那是给那些依然在为金沙‘变革时代’发光发热的人准备的，而不是给一个暂时还没有反省好的人准备的。”

石头想帮热列茨再说几句话，但保罗猛地摆了摆手，那动作带着一种终结一切的决绝：

“别再提那个名字了！热列茨，他是我的徒弟 ，我比你们谁都了解他，我也比你们谁都器重他，所以我更清楚，他不适合参加这次会议。我看，沙东药材厂那边，就让那个前俄罗斯军医——那个叫铁木尔的总研发师来参会就可以了。他是专业人士，还是国际友人，就这样了。那个，金沙的经济工作会议，我看就定在2013年10月13日召开。”

保罗再次看向石头，语气冰冷得没有一丝情感：“石头委员，我现在命令和委派你，立即开始派发通知。从沙东到沙西，从沙中的每一个公有企业到每一个教育机构、基层社区。我要让所有重要的的基层单位都收到邀请函。务必让至少三百个基层代表和基层公职人员，在2013年10月13日准时来到沙中市的国际酒店参与金沙经济工作会议。”

保罗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掌控欲：“记住我的要求：参会者的每个人的桌上，必须预备好纸和笔。我要看到每个人都在记录我的每一个字！会议的全过程，金沙电视台要全程直播，我要让全金沙的人都看到，我下的所有执行长命令，是如何被基层所理解和记录的。这才是真正的变革！比什么都强！”

石头坐在位子上，脸色由红转白。他看着保罗那张亢奋到扭曲的脸，声音沙哑地说：“执行长，今天是10号。离13号只剩下不到三天。沙东、沙西路途遥远，很多基层单位连调整排班都调整不过来，你让我邀请函怎么写？你让我在这么短的时间，让300多人怎么可能准时赶到？会场布置、安保、电视信号传输……时间太仓促了，我根本来不及准备！”

保罗却完全不理会石头的务实考量，他只是轻蔑地笑了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他曾经的好友和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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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沙海龙蛇请大家收藏：()沙海龙蛇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10月13日是星期日，金沙的大部分人，在星期日，我看应该没有排班问题吧？来不及？那是你的问题，石头委员。你是外交财政委员，金沙经济工作会议主要是谈论财政和经济，你作为分管这块的委员，你来协调各方是你的本职。我是执行长，我说的话，你执行就好。如果连发几张邀请函、定个场地这种小事都办不好，我不得不怀疑你的专业性，甚至怀疑你是否有意阻挠金沙伟大的‘变革时代’的进程。”

保罗说完，不再看任何人。他猛地转身，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重而急促的响声，头也不回地打开了会议室的门，然后又打开了会议室对面的执行长卧室的门，他走进了执行长卧室，重重地关上了门。

“砰！”

那一声闷响，仿佛是宣告了某种制度的彻底崩塌。

会议室内，只剩下石头、屏幕里的布朗教授和露西。三人相对无言，死寂在空气中蔓延。

布朗教授在屏幕那头长长地叹了口气，他那双苍老的手摘下了已经很旧的眼镜，神情中充满了失望：“这是行政的犯罪。保罗执行长，我看，他的情绪太不稳定了，他不适合这个位置。保罗执行长，我认为，他已经不是在治理金沙，而是在进行一场危险的表演。”

露西隔着屏幕，那双温柔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看着石头，嘴唇颤抖：“石头……热列茨他……保罗这是要把他彻底压在沙东药材厂吗？”

石头没有回答。他看着办公桌上那支钢笔和写满记录的白纸，又看着旁边那叠还没记录完毕的那个纸张。

石头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屈辱和重负。这不仅仅是工作的压力，这是道义的重压。

他对着屏幕，无奈地、缓缓地摇了摇头。他没有力气说话，只是站起身，身体显得有些佝偻。他收拾好自己的文件，在那寂静得令人不安的光影中，缓慢地离开了执行长官邸。

2013年10月11日。沙中市。

金沙的清晨总是带着一种肃杀的清冷。石头站在财务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楼下几辆待命的财政办公室公用的轿车。他的案头摆着那份由执行长办公室拟定的、长达三百多人的受邀名单。

那是保罗的精挑细选的名单——那里不仅有那些被行政权力裹挟的基层官员，还有很多甚至连“经济”二字都说不清楚的纯行政岗位人员。保罗要的不是智慧，而是数量，是那种人头攒动、万众一心的景象。

“通知下去，所有人停掉手头的所有审计和核算工作。”石头对着财务部门的职员们，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你们现在，立刻，兵分三路。一组去沙中国际酒店，不管用什么手段，必须在48小时内把会场给我布置出来。二组和三组，带上所有的行政派遣员，去沙东和沙西。邀请函必须亲自送到名单上每个人的手里。沙中的邀请函在你们送完沙东和沙西之后，再送，沙中最近，准备时间最少。”

一名年轻的财务职员看着名单，有些发懵：“石头委员，名单上的这位‘沙东农场的一个生产队的副组长’，他家住在沙东市郊郊区的深处，都是土路，开车去得大半天。还有这位‘沙西兵工厂荣誉退休人员列表’，这里很多人都已经回各地修养，养老和生活了。这么多人 ，执行长官邸也不给我们他们的电话号码，你让我们怎么找他们啊……”

石头猛地回过头，眼神里布满了血丝，那份财政守卫者的严厉让职员一惊。

“去送！”石头低吼道，“保罗执行长要的是‘绝对执行’。如果少了一个人，这个锅，咱们财政部门背不起！开车去！跑着去！哪怕是爬，也得把这封信送到他们手里！”

整整两天，沙中市的财政和外交部门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疯狂。

在沙中国际酒店，经理看着石头派来的那群穿着西装却在搬桌子的职员，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酒店的大厅原本定了一场隆重的婚礼仪式，但是却被石头以“最高行政优先”的名义强行取消。

“地毯！地毯要铺新的！那个麦克风的开关给我检查三遍！主席台的麦克风要清楚，音响要没有杂音...”石头在大厅里嘶吼着，他亲自指挥着财务处的会计们去安置那三百多张带有笔记本和钢笔的桌子。

“每个人面前的纸，必须是符合金沙行政文件标准的公文纸！笔不能是用了一半的，必须能写字！全新的笔安排上！！”石头盯着每一个细节。他知道，保罗明天会带着电视镜头来，如果出了一点差错，所有的怒火都会烧到他头上来。

与此同时，金沙的荒原上，十几辆公务用车正疯狂地奔驰在通往各个基层单位的土路上。

在沙西的一个厂房宿舍，正在交班休息的一名老顾问，睡梦中被行政派遣员猛地摇醒。

“这是邀请函！请你13号准时到沙中国际酒店参会！”派遣员喘着粗气，将带着行政公章的信封塞进老顾问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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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沙海龙蛇请大家收藏：()沙海龙蛇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老顾问揉着眼睛，一脸茫然：“金沙经济工作会议？我是生产线顾问，是学术岗位啊……而且明天我还有个重要的实验……”

“这是执行长下发的邀请函！我希望您最好不要请假！不去就是对执行长的不尊重！”派遣员不由分说，转身又冲向下一家。

而在沙东的农田边，一名刚下地回来的农民代表，看着手里的邀请函，吓得手都在哆嗦。他不怎么对行政和新闻感兴趣，他只看到那鲜红的印章和上面那个冷冰冰的“保罗”名字。他顾不得洗泥水，赶紧跑回村里，找人借钱买了一身并不合身的廉价西装。

2013年10月12日，深夜。

石头瘫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他已经连续三十六个小时没合眼了，喉咙干哑得说不出话来。他拿起电话，拨通了陈默总统的座机。

“爹……”石头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出原声。

陈默总统坐在那张坐了几十年的单人沙发里，听着儿子那充满屈辱和疲惫的汇报。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石头以为电话断线了。

“石头啊……”陈默总统的声音依然缓慢、清晰，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沉静，“受委屈了吧。”

“爹，这不是委屈，这是荒诞！”石头对着电话低吼，泪水不自觉地在眼眶打转，“保罗他疯了！他在用金沙最后的一点行政信誉在作秀！为了搞这个会，咱们的财政和外事部门的工作都只能暂停了，去给他发邀请函，咱们金沙的基层的工作全瘫痪了！就为了让他对着几百个人发表半个小时的演讲？！这种演讲完全可以出一个文字档案，或者电视讲话啊，搞这么隆重。还开会，我真的，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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