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辰庆典的喧嚣已然过去两日,颐和园内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乐寿堂西暖阁内,鎏金珐琅熏炉里燃着上好的百合香,淡雅的香气与窗外飘来的桂花甜香交织在一起。
慈禧太后斜倚在临窗的紫檀木嵌螺钿美人榻上。
她身上穿着一件家常的宝蓝色绸面常服,外罩玄色暗纹坎肩,未戴钿子,只松松绾了个髻,斜插一支碧玉簪,显得颇为闲适。
她手中把玩着那日在寿宴上静宜格格进献的“活动影戏机”配套的一盒玻璃胶片,对着窗外光线,饶有兴致地看着上面微缩的彩色图像。
李莲英垂手侍立在一旁,手中托着个红漆托盘,上面放着几份奏折和几封密函。
“这林承志,倒真是个妙人儿。”
慈禧将一片胶片放回锦盒,悠悠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慵懒。
“献的礼新奇不说,听说他在天津,帮着李少荃把北洋水师那摊子事儿,也弄得有声有色?连丁汝昌那个老倔头,都对他改观了?”
李莲英微微躬身,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老佛爷圣明。
奴才也听天津那边的人提起过,这林承志林大人,虽年轻,但行事颇有章法。
他自掏腰包给水师学堂添设备、设奖学金,还弄出了新式的快炮,丁军门试射后,赞不绝口呢。
前几日寿宴上那‘定远’舰的威风样子,听说就是他派人去拍的。”
“嗯。”慈禧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目光转向窗外。
“钱财,他是不缺的。能耐,看来也有些。
只是……这般年轻,这般本事,又这般懂得钻营,从美利坚赚了泼天的富贵。
转头就巴结上了李少荃,如今又借着静宜丫头,把礼送到哀家跟前……”
慈禧凤目中闪过一丝锐利。
“他图的是什么?”
李莲英眼珠转了转,小心道:“奴才愚见,商人图利,天经地义。
他投资北洋,或许是看好李中堂,想借官府的势,做更大的生意?
至于孝敬老佛爷,那是他身为子民的本分,也是想求个护身符吧?
毕竟,若无朝廷认可,他一个商人,再有钱,在这大清的地界上,也是无根的浮萍。”
“护身符?”慈禧轻笑一声,带着几分了然与讥诮。
“他这护身符,求得可不小。攀上李少荃,又想让哀家记住他……心思活络得很呐。”
慈禧话锋一转,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
“静宜丫头,近来和这林承志,走得挺近?”
李莲英心中一凛,知道正题来了。
他斟酌着词句:“回老佛爷,静宜格格与林大人,确有些往来。
据说初识是因林大人在街上替格格解了洋人的围。
后来林大人进京置办寿礼等事宜,格格念其有功于朝廷,又热心洋务,便帮着引荐了些人脉,寿礼之事也颇多费心。
依奴才看,格格是觉得林大人乃难得的人才,想为朝廷揽才罢了。”
“揽才?”慈禧瞥了李莲英一眼,似笑非笑。
“你这奴才,倒是会替她说话。
静宜那丫头,心气高,眼光也挑,寻常宗室子弟都未必入她的眼。
如今对这林承志如此上心,只怕……不只是‘揽才’那么简单吧?”
李莲英不敢接话了,只是躬着身子。
慈禧也不再追问,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去,传静宜丫头过来。
就说哀家得了些南边进贡的新鲜桂花糕,让她来尝尝,顺便陪哀家说说话。”
“嗻!”李莲英应声退下。
约莫两刻钟后,静宜格格便到了。
她今日穿着鹅黄色缠枝莲纹旗袍,外罩月白色绣玉兰比甲,梳着简单的两把头,只簪了两朵新鲜的粉色菊花,显得清新淡雅。
进了暖阁,她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给太后请安,太后吉祥。”
“起来吧,坐。”慈禧指了指榻前的绣墩。
“尝尝这桂花糕,用的是杭州今年头茬的金桂,香得很。”
“谢太后。”静宜格格谢恩后,侧身坐在绣墩上,姿态优雅。
她拈起一小块糕点,小口品尝,赞道:“果然清甜不腻,桂香馥郁,太后这里的点心总是最好的。”
慈禧笑了笑,打量着她:“这两日歇过来了?寿宴那日,你可是出了大风头,累坏了吧?”
“能博太后一笑,奴婢欢喜还来不及,怎会觉得累。”静宜格格乖巧地回答。
“嗯,你有孝心,哀家知道。”慈禧点点头,话题似乎随意地一转。
“你那日献的寿礼,着实巧妙。
哀家听说,为了这‘活动影戏机’和那些画片,林承志费了不少心思,也花了不少银子?”
静宜格格心中微紧,知道试探来了。
她放下糕点,用绢帕拭了拭嘴角,从容道:“回太后,林大人确实尽心尽力。
他说太后凤体关乎国运,能寻得新奇巧物为太后寿辰添彩,是臣子的福分,不敢言耗费。
那些海外风光、水师雄姿的影像,也是他觉着能彰显我大清国威、展现太后治下盛世,才特意安排人远渡重洋、不畏艰辛拍摄制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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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神州崛起:从娃娃抓起请大家收藏:()神州崛起:从娃娃抓起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哦?他倒是事事想着哀家,想着大清。”
慈禧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静宜啊,你跟这林承志打交道多些,依你看,此人品性如何?当真是一心为了朝廷?”
静宜格格抬起眼,目光清澈真诚:“太后,奴婢不敢妄断朝臣品性。
但就所见所闻,林大人虽出身商贾,却心怀家国。
他在美利坚积攒巨富,本可逍遥海外,却毅然携资归国,投身北洋水师建设。
他不吝私财,资助学堂、研制新炮,所为皆是增强水师战力,巩固海防。
此番寿礼,更见其巧思与忠心。
奴婢以为,如今国朝正值用人之际,西洋列强虎视眈眈,东洋日本亦厉兵秣马。
似林大人这般既通西学、又有财力、更怀报国之志的人才,实属难得。
若能量才施用,使其才尽其用,于朝廷、于海防,必是大有裨益。”
慈禧听得很认真,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翡翠念珠。
半晌,她才缓缓道:“你说得在理。如今这世道,是得有些新气象、用些新法子。
李少荃搞洋务,虽说花费大,争议多,但总比那些只会空谈误国的清流强。
这林承志……若真如你所说,倒是个能办事的。”
静宜格格心中一喜,不敢表露,只是微微低头。
慈禧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心跳陡然加速。
“只是,”慈禧凤目微眯,看着静宜。
“他终究是个汉人,又是商籍。
纵有天大的功劳才学,这出身……是个硬伤。
朝廷有朝廷的体统,宗室有宗室的规矩。
他若想真正在这大清朝堂立足,光靠李少荃的赏识和哀家的一点好感,恐怕……还不够稳当。”
静宜格格感到脸颊有些发热,她似乎听懂了太后的弦外之音。
但又不敢确定,只得轻声应道:“太后教诲的是。
林大人想必也明白此节,故而勤勉王事,以期功绩自显。”
“功绩自显?”慈禧笑了笑,那笑容里多了几分深意。
“功绩是重要,但有些时候,‘名分’也很重要。
有了合适的名分,许多事情就好办多了,阻力也会小不少。
你说是不是,静宜?”
这话几乎已经挑明了!
静宜格格耳根都红透了,强自镇定,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了几分。
“太后……太后圣明,思虑周全。奴婢……奴婢愚钝。”
看着静宜格格羞窘又强作镇定的模样,慈禧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些许满意。
这丫头,心里怕是早已有了计较。
慈禧不再逼问,转而道:“好了,哀家也就是随口一说。
这林承志毕竟年轻,还需多磨砺观察。
你既与他相熟,平日里也可多提点他。
要谨言慎行,莫要居功自傲,更莫要卷入那些不必要的党争是非里去。
如今朝堂上,眼睛盯着他和北洋的人,可不少。”
“奴婢谨记太后教诲。”静宜格格暗暗松了口气,连忙应道。
“嗯。”慈禧似乎有些乏了,挥了挥手。
“糕点不错,带些回去吃吧。跪安吧。”
“奴婢告退。”静宜格格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退出了暖阁。
走出乐寿堂,被秋日午后的凉风一吹,静宜格格才感到后背竟出了一层细汗。
太后的话,句句都敲在她的心坎上。
联姻的试探,已然明朗。
太后虽未明确表态,但显然是动了心思,甚至是在为她铺路、提点她!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有被皇家认可、可能获得一桩强大政治婚姻的隐隐兴奋与安全感。
有对林承志这个神秘而强大的男子越发深重的好奇与一缕她自己尚未完全明了的情愫。
也有对未来不可知的命运的一丝惶惑与不安。
她与林承志,相识于偶然,交往始于利益与欣赏,若真的走到联姻那一步,会是如何光景?
她心事重重地沿着长廊走着,却没注意到,拐角处,李莲英正垂手而立,似乎等候多时。
“格格。”李莲英低声道。
静宜格格回过神来:“李公公?”
李莲英凑近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快速说道:“格格,方才老佛爷与您说话时,天津那边刚递了份密报进来。
都察院有个御史,好像姓张,正在搜集材料,似乎想弹劾林大人‘勾结洋商、靡费国帑、意图掌控北洋’之类的事儿。
虽然还没上折子,但风声已经漏出来了。
老佛爷看了,没说什么,但奴才瞧着……这事儿不简单,背后可能有人指使。”
静宜格格脸色骤变!
弹劾?这么快就来了?
是翁同龢那些清流?还是……其他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林承志知道吗?
“多谢公公提点。”静宜格格稳住心神,从腕上褪下一个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不着痕迹地塞到李莲英手里。
“一点心意,请公公喝茶。”
李莲英飞快地拢入袖中,脸上笑容不变。
“格格客气了。林大人是干事的人,奴才也盼着他好。
您……还是尽早给林大人提个醒儿,早做防备为好。”
“我明白。”
静宜格格点点头,心中那点旖旎和惶惑瞬间被巨大的危机感冲散。
联姻的试探刚刚开始,
政治的刀锋,却已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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