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九年制义务教育,赵孝骞终究没逃过,幸好在知识层面漏网了。
不过一些基本的常识赵孝骞还是懂的。
一件商品如果在市面上形成垄断,对个人和家族或许是发横财的机会,但对一个国家绝不是好事。
否则前世那么多国家也不会出台《反垄断法》,为的就是遏制个人和家族对某种商品的垄断,而吸干整个社会的血。
站在统治者的立场,这种事情是不能容忍的。
现在赵孝骞是统治者了,他决定先拿自己家开刀。
首先要帮家人们把雪盐的价格打下来。
站在皇帝的立场,赵孝骞这么干是理所当然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天下都是自己的,把雪盐的价格降下来,让百姓吃得精致一点,有何不可?
但站在赵颢的立场,赵孝骞这属于倒反天罡,他坚决反对。
皇帝又不是他,想白拿自家的买卖,让楚王府的利益受损,这怎能答应?
“莫跟老夫说什么薄利多销,老夫不认!反正就一条,想把雪盐的买卖交给盐铁司,除非从老夫的尸体上踏过去。”赵颢怒道。
见活爹此刻倔得像头驴,赵孝骞只好苦口婆心跟他讲道理。
“父王,孩儿给您算笔账啊,比如说,咱楚王府的雪盐买卖,老主顾加起来一共三千个,每一位主顾每年买咱家一千贯钱的雪盐,那么加起来咱家每年就是三百万贯的收入,对不对?”
赵颢垂头掰着手指算了半晌,清澈又努力的样子让人心疼。
良久,赵颢一脸不确定地道:“这账老夫回去找李长史算算,你继续说。”
赵孝骞接着道:“如果咱家把雪盐的买卖交给盐铁司,如今咱大宋的总人口约莫一亿左右,每人每月哪怕只买二十文钱的雪盐,那么每月雪盐的收入便是两百万贯,划重点,是每月两百万贯,一年就是两千四百万贯。”
“除去分给盐铁司的九股,咱家就算只占一股,那也就是二百四十万贯,以前咱家的雪盐虽然占了四股,可三百万除以四股,咱家每年只能拿一百二十万贯,父王,您算算这笔账,把雪盐买卖交出来,到底是亏了还是赚了。”
赵颢继续努力地掰手指,良久,一脸震惊:“翻倍了?”
“没错,翻倍了,这就叫‘薄利多销’,天下人都能吃得起精细的雪盐,价格降下去,但消费的人口多了,咱家只会比以前赚得更多。”
“还有就是,咱家的雪盐买卖可不止在大宋境内做,西边的吐蕃西夏回鹘,东边的棒子鬼子,南边的交趾大理,北边的辽国……不管什么国家什么朝代,人都是要吃盐的,只要吃盐,咱家的买卖就能做。”
赵颢嗤笑:“邻国的盐铁也都已被权贵巨贾垄断,凭啥让你横插一脚进去?你又不是他们家的皇帝。”
赵孝骞微笑:“我大宋王师会帮咱家说服他们的,朕麾下将士的铁蹄踏过,再彬彬有礼地敲敲门,说一句‘开门,自由贸易’,然后他们就会乖乖打开门,老老实实地自由贸易。”
赵颢吃惊地睁大了眼:“你,你这……太霸道了吧?”
赵孝骞摇头:“不管你服不服,朕都要从你脸上碾过去,这叫‘霸道’,但如果你服了,朕就不打你,这叫‘王道’。”
“朕向来是读春秋,行王道的。”
赵颢愕然睁大了眼,突然对儿子感到有点陌生。
大宋立国一百来年,历代帝王里,能支棱起来的不多,所以大宋这一百来年里,才一直处于被动挨打,丧权辱国的局面。
可自己儿子的性格,却好像很强硬,一言不合就灭人国的那种,从他的身上,赵颢甚至找到了几分史书里强汉盛唐的影子。
良久,赵颢忍住心头的惊愕,装作嘲讽地一笑:“说得头头是道,这个道,那个道的,你还知道啥道?”
赵孝骞立马接道:“‘八十八号技师加钟’,……这叫‘足道’。”
“父王心存善念,抚慰寡居多年的大嫂,偷人这种行为虽然在道德上尚需商榷,但大嫂开心了,滋润了,父王这就叫‘盗亦有道’……”
赵颢老脸一热,急忙道:“好好,不必说了,老夫懂了!”
父子俩一番坐而论道,各自受益良多。
突然赵颢的招风耳动了动,疑惑道:“老夫好像听到有人唱歌,你听到了吗?”
赵孝骞闻言也动了动耳朵,确实隐约听到皇宫后苑小溪的源头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那歌声还有点耳熟。
然后赵孝骞若有所思地笑了。
此时父子俩坐在皇宫后苑的溪边凉亭里,小溪潺潺流淌,噪声不小,这种噪声的环境下,父子俩居然还能听到歌声……
这女人为了飞上枝头,也是蛮努力的,至少嗓门很努力了。
努力奋斗的年轻人,朕特尊敬她。没错,赵孝骞已经辨认出是谁在唱歌了。
上次也是在这凉亭里,那个叫“薛梅云”的女子,独坐凉亭幽幽唱着他的词作,赵孝骞与她仓促见过一面。
那天以后,赵孝骞也没主动召她侍寝,而是对她不闻不问。
倒也不是赵孝骞矫情或是专情,都特么七八个女人了,这时候讲“专情”,简直比青楼女子立的贞节牌坊还恶臭。
主要是能被选进宫的女人,出身和背景大多不简单,一个女人身上或许便牵扯着宫外许多权贵官员和士商集团的利益。
所以赵孝骞对宫里的女人是不敢乱睡的,睡完就不是帮她擦一擦那么简单了。
从登基即位到今日,赵孝骞憋了很久,可他仍然守身如玉,没有睡过一个女人。
渣男睡完了如果不想负责,大可以把女人拉黑删除,然后玩失踪。
皇帝睡完了怎么办?他能跑哪儿去?
再说,皇帝不管干什么,身后都有起居郎步步跟随,皇帝说了什么,干了什么,宠幸了谁,谁怀上了,起居郎都会原原本本记在小本本上,以供后人研究。
试想男女闺房之乐时,赵孝骞雄姿英发说一句“今晚朕要干死你……”
然后殿外的起居郎义正严词在小本本上写一句,“帝吹了个牛逼”。
千年后的后人们读到此处,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
老实说,除了不想负责外,赵孝骞不在宫里宠幸女人,就是因为皇帝身边这些宦官和起居郎什么的,办事的时候一大堆人蹲在殿外墙角听动静,实在是太羞耻了,赵孝骞至今仍不习惯。
此时溪流源头的歌声如流水般潺潺传来,歌声悦耳动听,透出一股轻灵飘逸之气,如聆。
这女人是懂得发挥自己的特长的。
赵孝骞淡淡地一笑,道:“老郑。”
凉亭外垂手恭立的郑春和立马道:“奴婢在。”
“去把唱歌那女子叫来,朕见见她。”
“奴婢遵旨。”
对面坐着的赵颢扭头看了看歌声传来的方向,再看看赵孝骞淡然的微笑,赵颢一双小绿豆眼眨了眨,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也笑而不语。
片刻后,薛梅云被郑春和带了过来,走进凉亭便惶恐地下跪。
“臣妾不知官家在此,方才忘形出声,惊扰了官家的雅兴,请官家恕罪。”
赵孝骞的目光扫过她的脸蛋儿,不由再次被她的美艳惊住了。
若只纯粹按容貌排名的话,薛梅云的姿色可以跟耶律南仙齐名,二人都是赵孝骞心中的美女榜并列第一。
虽说这样排名有点对不起发妻狄莹,可……对不起,朕只是个渣男。
“你叫薛梅云,对吧?”赵孝骞和颜悦色地道。
薛梅云垂头道:“是。”
“朕这是第二次听到你唱歌了,你很喜欢唱歌吗?刚才唱的是哪首词?”
“臣妾自幼喜欢独处独唱,当世许多大家之作,臣妾都会唱几句,”说着薛梅云俏脸一红,羞赧地低声道:“刚才臣妾唱的,是官家早年作的一首《卜算子》,‘月上小楼西’。”
赵孝骞想了想,然后恍然。
依稀记得好像自己作过这首词,大约是早年间在青楼里与苏轼对饮,自己喝醉后胡乱作了一大堆,其中可能就有这一首。
当年作过的词,在青楼这种风尘又风雅之地,自然是飞速传播出去了,“赵半阙”的名头也是因此而来。
赵孝骞若有深意地看着薛梅云,笑道“‘伊道不忘人,伊却都忘了。我若无情似你时,瞒不得,桥头柳’……你今日唱这首词,怕不是心中多有幽怨之意呀。”
“朕从未对你做过什么,可不能把朕当作负心汉,朕不背这锅。”赵孝骞笑吟吟地道。
薛梅云吓坏了,急忙伏首颤声道:“臣妾万万不敢有此大逆之念,只是官家作的这首词用辞和意境极佳,甚得臣妾喜爱,故而时时吟唱,但臣妾发誓,臣妾心中绝无词中怨恚之意,请官家明鉴。”
赵孝骞笑着摆了摆手:“朕跟你开玩笑的,朕没那么小气,只不过朕来这后苑的次数不多,一次两次都遇到了你,不得不说,咱俩缘分不浅呀。”
薛梅云俏脸愈红,有一种被戳破心思的羞赧和尴尬的感觉。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