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5章 年10月1日

我掏出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两圈,“咔嗒”一声,门开了。楼道里飘着对门炖排骨的香味,混着楼下垃圾桶的馊味,这两种味道在夏天总是特别明显,像把日子里的甜和苦揉在一起,往人鼻子里钻。我推开门,客厅里没开灯,只有阳台漏进来的一点天光,把沙发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个趴在那儿的巨人。我踢掉帆布鞋,鞋跟在地板上磕出闷响,这声音在空房子里特别清楚——毕竟这屋子太小了,四十来平,除了卧室就是客厅,阳台还得兼当厨房,站两个人就转不开身。

我摸黑走到沙发边,把帆布包往茶几上一扔,包带滑了一下,撞翻了昨天没洗的外卖盒,里面剩下的米饭撒了一点出来,黏在玻璃桌面上,像颗没长齐的白疹子。我叹了口气,也没收拾,就瘫在沙发上,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来,先跳出来的是母亲的未接来电,三个,都是下午两点多打的,那时候我正在会议室里跟经理吵方案,手机调了静音。我手指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了一会儿,又缩了回来。每次跟她打电话,她总绕不开那几个问题:工作稳不稳定?房租贵不贵?有没有认识靠谱的姑娘?我每次都跟她说“挺好的”,可“挺好的”到底是怎么样,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同事老张发来的微信:“明天上班把修改后的方案带过来,王总催了。”我回了个“好”,然后把手机扔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看。天花板上有块黄斑,是上次楼上漏水浸的,房东来看过一次,说“下次再漏再说”,然后就没了下文。我看着那块黄斑,越看越像老家田埂边的芦苇,风一吹就晃,没个定准。小时候我总爱在芦苇丛里跑,母亲站在田埂上喊我,说“慢点儿,别摔了”,我不听,踩着软泥往前冲,结果摔了个屁股墩,芦苇叶刮得我胳膊上全是红印子。那时候我觉得芦苇一点都不结实,风一吹就弯,跟我一样,没个正经样子。

不知道躺了多久,肚子开始叫。我起身去阳台,打开那台二手冰箱,里面除了半瓶可乐,就只有上周买的鸡蛋,还剩三个,其中一个壳上有个小裂纹,估计再放两天就得坏。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下楼吃碗面。楼下拐角有家面馆,老板是四川人,说话带着口音,面煮得很劲道,加个煎蛋只要十二块。我穿好鞋,锁门的时候,听见对门传来电视声,好像是个家庭伦理剧,女人在哭,男人在吼,热热闹闹的,跟我这屋子的冷清比起来,像两个世界。

下楼的时候,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几盏,得跺脚才亮。我跺了一下,灯亮了,照见墙上贴的小广告,有疏通下水道的,有办信用卡的,还有一张是寻人启事,照片上的老太太穿着花棉袄,眼神有点怯。我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张寻人启事,上面的日期是上个月的,不知道人找着没。小时候在老家,要是有人家丢了人,全村人都会帮忙找,拿着手电筒,在田埂上、芦苇丛里喊,声音能传老远。可在这儿,一张纸贴在墙上,风吹雨淋,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认真看。

面馆里人不多,就两桌客人,都在低头吃面。老板看见我,笑着喊:“小伙子,还是老样子?”我点点头,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条马路,车来车往,路灯亮了,橘黄色的光洒在地上,像铺了一层碎金子。我掏出烟,刚想点,想起老板不让在店里抽烟,又塞了回去。这时候,邻桌的男人接了个电话,声音挺大:“我跟你说,这项目我肯定能拿下,到时候咱们就不用租这破房子了……”他说得挺激动,手还比划着,可我看见他面前的面没怎么动,汤都凉了。我想起我刚毕业的时候,也跟我妈说“等我挣了钱,就给你在城里买房子”,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特别厉害,像棵能长到天上去的树,可现在才发现,自己连棵芦苇都不如,风一吹就晃,根都没地方扎。

面很快就上来了,热气腾腾的,煎蛋煎得金黄,咬一口,蛋黄流出来,烫得我舌头直打转。我吃得急,额头都冒了汗。这时候,手机又响了,是阿哲打来的。阿哲是我大学同学,毕业后跟人合伙开了家公司,去年还跟我炫耀说“一年能挣几十万”,可上个月突然跟我说公司倒闭了,欠了一屁股债。我接起电话,他声音有点哑:“喂,你在哪儿呢?”我说在吃面,他说“我来找你,顺便蹭碗面”。

挂了电话,我跟老板说再煮一碗面,加两个煎蛋。老板点点头,又问:“你朋友啊?”我说嗯,大学同学。老板叹口气:“现在年轻人都不容易,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在深圳打工,也是天天加班。”我笑了笑,没说话。是啊,都不容易,可“不容易”这三个字,说出来轻得像根羽毛,咽下去却沉得像块石头。

没一会儿,阿哲就来了。他穿了件黑色的T恤,袖口卷着,头发乱蓬蓬的,眼睛里有红血丝,跟上次见的时候判若两人。他坐下,把包往旁边一扔,包上的拉链坏了,露出里面的几张简历。老板把面端上来,他拿起筷子就吃,吃得很快,像饿了好几天。我看着他,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还是他先开口:“我今天去面试了,一家小公司,给的工资还没我刚毕业的时候高。”我嗯了一声,他又说:“我以前总觉得自己能做大事,能挣大钱,现在才发现,自己就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就敢瞎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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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它的平和请大家收藏:()它的平和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他说这话的时候,头埋得很低,头发遮住了眼睛。我想起大学的时候,我们俩在宿舍里喝酒,他说以后要开一家全国连锁的公司,要让父母过上好日子,要娶我们系最漂亮的女生。那时候他眼睛里有光,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带着劲,像棵挺拔的树。可现在,他像棵被霜打了的芦苇,蔫蔫的,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你还记得咱们大学门口的那家烤串店吗?”阿哲突然说,“那时候咱们总去那儿,点两串腰子,几瓶啤酒,能聊到半夜。老板总说咱们俩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现在想想,他说得真对。”我点点头,记得那家烤串店,老板是个东北人,说话特逗,烤的腰子特别香。后来毕业的时候,我们俩还在那儿喝了一场,哭了,说以后一定要常联系,可实际上,工作忙起来,一年也见不了两次。

吃完面,我结了账,跟阿哲一起往回走。路上风挺大,吹得路边的树沙沙响。阿哲掏出烟,给我递了一根,自己也点了一根。烟雾在风里飘,很快就散了。“我妈昨天给我打电话,”阿哲说,“问我什么时候回家,说家里的芦苇该割了,让我回去帮忙。”我想起老家的芦苇,每年秋天,母亲都会割芦苇,用来编筐,或者当柴火烧。芦苇割了之后,第二年还会再长,可根还在土里,扎得牢牢的。

“你说,咱们是不是也像芦苇?”阿哲突然问,“看着挺高,其实根没扎稳,风一吹就倒。”我没说话,心里却觉得他说得对。我在这个城市待了三年,换了两份工作,租过三个房子,没攒下什么钱,没交什么朋友,连个能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我像一棵被风刮到这儿的芦苇,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儿,也不知道明天会被刮到哪儿去。

回到小区,阿哲要去旁边的便利店买水,我跟他一起去。便利店的店员是个小姑娘,叫晓雨,我经常来买烟,跟她挺熟。晓雨看见我们,笑着打招呼:“今天怎么两个人来?”阿哲没说话,我笑了笑,说“陪朋友买水”。晓雨给阿哲拿了一瓶矿泉水,又问我:“还是买红塔山?”我点点头,她从货架上拿了一包烟,递给我。我掏出钱,她接过的时候,手指不小心碰到我的手,挺凉的。

“最近总加班吧?”晓雨突然说,“看你黑眼圈挺重的。”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注意这个,连忙说“还好,有点忙”。晓雨笑了笑,说“别太累了,注意身体”。我点点头,拿着烟和阿哲一起走了。出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晓雨正低头整理货架,头发扎成一个马尾,晃来晃去的,像棵小小的芦苇,虽然不高,却挺精神。

送阿哲到小区门口,他说“我走了,有空再联系”,然后就转身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在路灯下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拐角。我想起刚才晓雨说的话,心里有点暖。也许,在这个城市里,还有人会注意到我的黑眼圈,还有人会跟我说“别太累了”,这就够了。

回到家,我打开灯,把沙发上的外卖盒收拾了,又把茶几擦干净。然后我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没声音,就看着画面闪来闪去。我掏出烟,点了一根,抽了一口,慢慢吐出来。烟雾在灯光下飘,像老家田埂上的雾气。我想起母亲的未接来电,这次我没犹豫,拨通了号码。

“喂,妈。”我说。

“哎,你终于回电话了,”母亲的声音有点急,“下午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没有,妈,下午在开会,手机静音了。”我说。

“哦,开会啊,那你忙不忙?”母亲问。

“还行,不忙了。”我说。

“家里的芦苇该割了,”母亲说,“我跟你爸两个人忙不过来,你要是有空,就回来帮忙吧。”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好,我这周末回去”。

母亲很高兴,又跟我说了些家里的事,说邻居家的小王结婚了,说村口的老槐树被风刮倒了,说家里的鸡下了好多蛋。我听着,偶尔嗯一声,心里却觉得很踏实。也许,我的根就在老家,在母亲的唠叨里,在父亲的沉默里,在那些割了又长的芦苇里。

挂了电话,我走到阳台,打开窗户。风吹进来,带着一点凉意。楼下的便利店还亮着灯,晓雨应该还在上班。我想起刚才晓雨的笑容,想起阿哲说的芦苇,想起母亲的话。也许,我不是一棵无根的芦苇,我的根只是暂时没扎稳,也许,只要我再努力一点,再坚持一点,我的根就会扎进这个城市的土里,扎得牢牢的。

我掏出烟,又点了一根。这次,我没有急着抽,而是看着烟头的火光,在风里忽明忽暗。我想起小时候在芦苇丛里跑,母亲站在田埂上喊我,说“慢点儿,别摔了”。那时候我觉得芦苇不结实,可现在才明白,芦苇虽然头重脚轻,可根在水里扎得稳,风再大,也吹不倒。也许,我也能像芦苇一样,虽然现在看起来没什么根基,可只要我不放弃,总有一天,我的根会扎稳,会在这个城市里站稳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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