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青岩蛰伏
第8章：阁老的凝视
“到此为止？”
守阁长老平淡的四个字，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入了一瓢冷水，瞬间在演武场激起了无声的惊涛。
叶擎天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抬头，看向那看似风烛残年的老者，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与难以置信：“三叔公！此子心性歹毒，动用邪术残害同族，更是身怀不明邪物！岂能一句‘到此为止’便轻轻揭过？辰儿他……”
“够了。”
守阁长老眼皮微抬，那双古井般的眸子淡淡地扫了叶擎天一眼。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威压爆发。
但就是这平淡的一眼，却让身为筑基修士、身居族长之位的叶擎天浑身一僵，后面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意识到，眼前这位看似不问世事的老祖，其意志，绝非他能够挑战。
“族规森严，亦需公正。”守阁长老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裁决之力，“叶辰出手狠辣在先，众人皆见。叶无痕反击致胜，虽手段……特异，却并未违背大比明面规则。若因败者身份尊贵便肆意加罪胜者，叶家族规，岂非成了笑话？”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高台上其他几位噤若寒蝉的族老，凡被他目光触及者，皆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还是说，尔等认为，老夫久不出阁，已然老眼昏花，不辨是非了？”
“不敢！三叔公明鉴！”几位族老连忙躬身应道，额头渗出冷汗。
守阁长老不再看他们，目光重新落回擂台中央那个依旧紧绷着身体，如同受伤孤狼般警惕的少年身上。
叶无痕紧握着断剑，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守阁长老的出现和话语，同样出乎他的意料。这位家族中传说般的人物，为何会为自己说话？是因为公正？还是……因为他手中的这柄断剑？
他能感觉到，守阁长老那看似浑浊的目光，在掠过断剑时，有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那绝非看一件“邪物”的眼神，反而更像是一种……审视，一种带着复杂情绪的确认。
“叶无痕，”守阁长老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随老夫来。”
没有询问，没有解释，只是一句不容抗拒的通知。
说完，他不再理会全场各异的目光，拄着藤杖，转身，在那小童的搀扶下，缓缓朝着功法阁的方向走去。
叶无痕站在原地，心中念头飞转。跟上去，前途未卜，这守阁长老是友是敌难以分辨。不跟？且不说他能否违逆这位深不可测的老者，光是留在这里，面对杀子之仇的叶擎天和那些敌视他的族老，便是死路一条。
几乎没有过多犹豫，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和经脉的刺痛，将断剑重新佩回腰间，迈步跟上了守阁长老的脚步。
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更宽的道路，那些目光中的鄙夷和幸灾乐祸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疑、恐惧，以及深深的不解。
叶擎天看着叶无痕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痛苦呻吟的儿子，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充满了怨毒与不甘，但他终究不敢再发作，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还不快抬辰少爷去疗伤！”
……
功法阁，叶家重地，平日里子弟需凭贡献兑换进入资格。
守阁长老却径直带着叶无痕，无视了门口守卫弟子惊愕的目光，直接穿过一层层摆放着功法秘籍的书架，沿着一条狭窄的木制楼梯，走向了那从未对普通子弟开放的顶层。
顶层空间并不大，陈设极为简单，一床，一桌，一蒲团，四壁皆是空荡荡，唯有东面墙上悬挂着一幅已然泛黄的古画，画中似乎是一名仗剑远眺的男子背影，模糊不清，带着一股苍茫孤寂之意。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陈旧书卷的气息，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淀了岁月的气韵。
“把门关上。”
守阁长老在蒲团上坐下，对那小童挥了挥手。小童乖巧地躬身退下，并将木门轻轻合拢。
顶层顿时只剩下叶无痕与守阁长老两人，气氛变得有些凝滞。
叶无痕站在房间中央，身体依旧紧绷，默默运转着那微弱的灵力，警惕着可能发生的一切。断剑在他腰间，传来一丝丝温润的凉意，仿佛也在感知着周遭的环境。
守阁长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不再浑浊，反而变得锐利无比，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他灵魂深处，以及那柄与他性命交修的断剑。
良久，守阁长老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悠远的叹息：
“像，真像……”
叶无痕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像谁？”
守阁长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移向他腰间的断剑，眼神变得无比复杂：“这柄剑……你从何处得来？”
叶无痕沉默了一下，如实回答：“家母遗物。”
“果然……”守阁长老闭上双眼，脸上掠过一丝追忆与痛楚，“是她……她果然还是留下了它，留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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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万毒邪君请大家收藏：()万毒邪君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他重新睁开眼，目光如炬，盯着叶无痕：“孩子，你可知，你母亲是谁？你又可知，你手中这柄剑，代表着什么？”
叶无痕的心脏猛地一跳。关于母亲的身份，一直是他心中最大的谜团。伯父叶擎天对此讳莫如深，家族中也无人提及。
“请长老明示！”他躬身行礼，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守阁长老凝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母亲，姓‘慕’。并非青岩镇人，甚至……并非这天衍王朝之人。”
“慕？”叶无痕喃喃自语，这个姓氏对他而言，无比陌生。
“而这柄剑，”守阁长老的目光再次落在断剑上，带着一种深深的敬畏，“也并非什么邪物。它真正的名字，唤作——‘陨星’。”
“陨星……”叶无痕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感受到那丝血脉相连的共鸣。
“它曾光芒万丈，斩妖除魔，亦曾饮尽强者之血，凶名赫赫。”守阁长老的声音带着一种历史的厚重感，“可惜，当年一战，剑断人殇……你母亲带着这半截断剑，身受重伤，流落至青岩镇，被你那在外行商、恰巧路过的父亲所救……”
一段被尘封的往事，在守阁长老低沉的声音中，缓缓揭开了冰山一角。
叶无痕屏住呼吸，仿佛看到了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手持神剑，纵横天地，却最终喋血落难，隐姓埋名于这偏远小镇的景象。
“那……我母亲她……”叶无痕的声音有些干涩。
“她生下你之后不久，便旧伤复发，郁郁而终。”守阁长老叹息一声，“临去前，她将此剑交予我，嘱托我……在合适的时机，交给你。并让我立下誓言，若非你自行让此剑重现锋芒，绝不可向你透露半分过往。”
叶无痕身躯一震，猛地抬头：“是您……一直将此剑放在我身边？”
他一直以为，这断剑是母亲直接留给他的念想。
“是。”守阁长老坦然承认，“我将其置于你幼时常玩的杂物堆中，看着你发现它，看着你将其视若珍宝。我在等，等它因你而复苏的那一刻。看来……你体内的‘毒’，便是唤醒它的契机。”
原来如此！怪不得断剑能吸收他体内的毒气！这一切，并非偶然！
“那我这‘废骨’，这血脉之毒……”叶无痕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守阁长老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凝重与不确定：“你母亲来历神秘，她身上的伤，以及你血脉中的异状，恐怕都牵扯极大。我所知也有限。你父亲临终前的谶语，或许并非空穴来风，但这‘毒’，是诅咒，还是……某种未被发掘的力量，犹未可知。”
他顿了顿，看着叶无痕，语气变得无比严肃：“孩子，今日我出面保下你，一是遵循对你母亲的承诺，二是‘陨星’既已因你而苏，便意味着你已踏上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叶家太小，容不下你，更容不下这柄剑背后的因果。”
“您……要赶我走？”叶无痕握紧了剑柄。
“是给你一条生路，也是给叶家一条生路。”守阁长老目光深邃，“叶擎天不会善罢甘休，其他势力若知‘陨星’重现，必生觊觎。留在叶家，你唯有死路一条。”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枚非金非木、刻着云纹的黑色令牌，递给叶无痕。
“这是‘云隐令’，持此令，可前往苍云山脉深处的‘流云坊市’。那里鱼龙混杂，是三不管地带，或许能找到抑制你体内毒素，或进一步修复‘陨星’的线索。至于能否活下去，能否揭开你身世之谜，就看你自己了。”
叶无痕接过那枚触手冰凉的令牌，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奇异波动，心中五味杂陈。
他本以为家族大比是他证明自己的机会，却没想到，最终迎来的，却是被迫离开的结局。
但，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他抬起头，眼中的迷茫尽去，只剩下如磐石般的坚定。他对着守阁长老，深深一拜。
“多谢长老成全！”
这一拜，谢他保全之恩，谢他告知隐秘，更谢他……给了自己一条通往更广阔世界的路。
守阁长老挥了挥手，仿佛耗尽了力气，重新闭上了眼睛：“去吧，趁夜色。离开青岩镇，不要再回来。记住，在你拥有足够的力量之前，不要试图探寻‘慕’姓的来历，也不要轻易显露‘陨星’的真正形态。”
叶无痕不再多言，将云隐令贴身收好，再次看了一眼那墙上泛黄古画中的背影，仿佛要将某种精神烙印在心间。
然后，他转身，推开顶层的木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夜色，悄然降临。
青岩镇的轮廓在渐浓的暮色中显得模糊而压抑。
叶无痕没有回那个冰冷的杂物间，那里已无任何值得留恋之物。他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鬼魅般穿过熟悉的街道，径直朝着镇外苍云山脉的方向行去。
腰间断剑“陨星”传来温润的触感，仿佛在为他指引方向。
他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片灯火零星、承载了他十七年屈辱与挣扎的叶家宅院，眼中再无波澜。
新的征程，始于足下。
前路未知，凶险莫测。
但他心中，却燃起了前所未有的火焰。
“母亲……‘陨星’……”
“我会活下去，我会变强，我会弄清楚一切。”
“叶家，只是起点。”
夜色中，少年孤身一人，踏入了茫茫山影。
他的背影，与功法阁顶楼古画中的那道背影，在这一刻，竟有了一丝跨越时空的重合。
（第一卷：青岩蛰伏，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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