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磐心头荡然一空,险些哭了出来。
慌忙起身衝出木纱门,赤著脚就往外衝去。
外室空空荡荡的,外室也没有人。
急惶惶又往外奔,脸色煞白,险些崴了脚。
整个人又急又愤,她心里想著,若萧延年还敢来抢她的孩子,那就別再提什么君子,她要亲手要了萧延年的狗命。
正门敞著,外头青天白日的,六月的日光多暖和啊,她一眼就看见了那父子二人。
那父子二人就在院中,树旁,立在那灼灼的日光之下。
那八尺余的人怀里抱著一个小小的婴孩,似一幅画,真让人不捨得挪眼。
阿磐脚步一顿,缓下心来。
就在廊下立著,立著,也失神地望著。
小黄在脚下滴溜溜转著摇尾巴,赵媼和司马敦笑眯眯地凑在一旁。
赵媼道,“哎呀,小公子多喜欢父亲呀!你看看,你看看,见了父亲就笑,笑得多欢喜啊!”
赵媼说一句,司马敦便应和一句,“是啊,主君,小公子多喜欢父亲啊!”
赵媼说,“哎呀,王父看这小脸儿,肉嘟嘟的多待人亲呀!这日头一照,白里透红,就像那小骨朵朵一样呢!”
赵媼说一句,司马敦便又应和上一句,“是啊,主君,小公子多待人亲啊!”
赵媼还说,“王父多抱,大人亲孩子,孩子才亲大人。这感情啊,都是从小就得培养,嬤嬤不骗人!”
这母子俩一唱一和,把那父子俩哄得高高兴兴的。
赵媼喜眉笑脸的,“啊呀!啊呀!瞧瞧咱们小公子,多漂亮啊!和王父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
是啊,日光下的魏王父亦是笑著,笑得眉眼清绝,笑出了一双温柔的酒窝。
那小阿砚也笑,笑得咯咯响,也与他父亲一样,笑出了一双漂亮的小酒窝。
阿磐听见魏王父问,“抱出阿砚,他母亲会不会不高兴?”
赵媼便笑,“王父这说的哪里话?为人父母的,哪有父亲抱孩子,母亲不高兴的?”
“男孩和女孩不一样,男孩就得多跟父亲在一块儿。再说,小孩子就得多出来晒晒太阳,晒晒太阳才长得快呀!”
说著话,还偷偷摸摸地附耳,挤眉弄眼的,也不知在说什么。
魏王父听了,竟还頷首。
倒活像祖孙三代似的。
赵媼抱著阿砚偷偷回来的时候,阿磐幽幽道,“嬤嬤偷孩子。”
赵媼打著哈哈,没皮没脸地笑,“给父亲看孩子,哪能算偷呢?”
还说,“孩子呀,不能总养在母亲身边,尤其是小公子,更应养在父亲身边,否则呀,容易生出妇人之仁来。不信,不信你就瞧瞧我那个不爭气的司马墩儿。”
这话被司马敦听见了,司马敦便在廊下低低地反驳,“母亲,儿挺好的。”
赵媼劈头盖脸地训,“好啥好,大人说话,別插嘴。”
司马敦好似都二十有一了,却是个敦厚的老实孩子,那么大个子的人,委屈巴巴的,再不说一句话。
赵媼避著人,悄悄地说话,“听嬤嬤的,得多让他们父子在一起,得知道,东壁还有一个呢!”
嬤嬤呲著牙笑,“不会不会,小公子喜欢著父亲呢,不信你瞧,他笑得多好听啊!”赵媼话密,但说得有理。
十分有理。这样的事也总有,每日都有。
阿砚啊,最初来时,还知道跟著母亲,后来赵媼天天偷孩子,阿砚便也成日地黏著父亲。
何况如今晋阳形势稳定,那人大多时候都不出门。
是,阿砚喜欢他的父亲。
也许喜欢父亲还要胜於自己的母亲。
你瞧,他首先跟赵媼学会了叫“父亲”。
寻常小孩儿大多都是一岁才咿呀学语,阿砚才六个月,竟就会说话了。
一睁开眼,就叫“父亲”。
他是个很爱动的孩子,一刻也閒不住,睁开眼就在榻上到处爬,奶声奶气地叫,“父亲!父亲!”
外室那人就似早都准备好了似的,阿砚一叫,立时就推门进来。
一进门就自觉坐在榻上,抱起她的孩子来。
亲亲,抱抱,举高高。
把阿砚愈发逗得咯咯笑。
他还要教阿砚念书,识字。
是,他如今鲜少出门,除了阿砚吃奶,大多时候都和阿砚腻在一起。
才六个月的小孩儿,哪里会识什么字,但一人爱教,一人爱听。
时间一长,阿磐的一颗心,也就软了下来。
那人好似把阿砚当成了个小掛件,干什么都隨身带著。
底下人若来议事,亦是一样。
阿砚就在那人长案上爬,那人会笑著向眾人介绍,“这是孤的长子。”
阿磐知道长子意味著什么。
来的人不管是谁,不管是將军,暗桩,那些亲魏的世家大族,见了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竟也要毕恭毕敬,俯首弯腰,拱手尊一声,“小公子。”
小公子。
白日怎样都好,然一到睡觉,阿砚也要叫“父亲”。
阿磐不愿那人上榻,只许那人哄阿砚玩一小会儿,阿砚一睡,就把他轰出去。
可赵媼也不知怎么教的,把个好好的魏王父教得像个涎皮赖脸的市井之徒。
当时撵走了,夜半还要来。
阿磐每每夜半醒来,总瞧见那人就臥於一旁。
臥於一旁,单手支头,睁著凤目,也不睡觉。
有时候看她。
有时候扒拉阿砚那撮胎毛。
有时候閒得大半夜的要去捏阿砚那胖嘟嘟的小脸儿。
每每要把阿砚扒拉醒来。
阿砚也不哭,醒来就翻过身来,笑眯眯地与他闹。
见她醒来,那人会问,“要喝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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