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大人打我吧!狠狠打我吧!

稚子何辜啊。

那一张小脸哭得通红,眼睛也哭得通红,抽抽搭搭,缩成一团,似一只被弃了的小兽。

阿磐轻声哄著,拍著,“睡吧,孩子......”

那孩子也哭得累了,因而闔上眼睛迷迷糊糊地就要睡,只是一双小小的拳头仍旧攥得紧紧的,抓住她的袍领不肯松。

小嘴一张一合,不知是在梦里向谁哭诉,还是已经饿了在找奶喝。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可怜,他母亲怎么就能狠下心来不管呢?

云姜是狠心,她一向是能做大事的人。

便是现在,把孩子丟给了旁人,她腾出手来就益发地拥紧了谢玄。

云姜也还在哭。

那人也腾出了手来。

那人一双手似钳子一样將云姜的指节一根又一根地掰开。

那人的力道阿磐是见识过的,云姜那纤细的柔荑死死抓著,抓得骨节发白。片刻就被那人掰开,掰得生了红。

不管怎样,不管是发了白还是生了红,总算能掰开,总算能暂离片刻,叫云姜赶紧去后头,免得误了赶路才好。

然而才掰开须臾,復又被云姜纠缠了上去。

云姜就似那狗皮膏药一样,“我不管!我不管!云姜父母亲皆为大人而死,早就天人永隔,大人厚待小妹,薄待云姜,云姜去哪里说理?去哪里找公道去?”

阿磐驀然想起来萧延年的一句话,他说云姜就像一条怎么都扭不断的蛇。

是啊,真像条蛇一样。

那人何时见过这阵仗,眉长鬢青的人,脸色阴沉,目光苍冷,“坐正了说话!”

云姜偏不。

她依仗著自己故去的父母,想要为自己谋一个“公正”。

她想要的这份“公正”里,不知道有没有她怀中的这个孩子。

至今,阿磐也没有听起过云姜唤起过那个孩子的名字。

那人捏住云姜的下頜,大抵將她捏痛了,她低呼了一声,“啊!”

只以为她吃了痛必要鬆开,哪知道她竟紧紧地捧住那人的手,竟还笑了起来,“大人!大人打我吧!打我吧!狠狠地打我吧!”

好似那人生了怒的拿捏,竟是对她的奖赏一般。

她甚至还抓住那人的手往自己脸颊上作力拍打,“大人啊......大人......大人打我吧!阿姜不怕大人打,阿姜不怕疼,阿姜就怕大人再不肯碰阿姜.......”

“若是那样,阿姜活著还有什么趣儿呢?不如带著孩子一起去黄泉见母亲了.......”

她又哭又打,状若癲狂,却又十分可怜,“只要大人肯碰阿姜,怎么打阿姜都行........大人打,求你了!”

那人长眉紧锁,一双如点墨的凤目神色复杂,此刻愕然失语,一把抽回手去,扬手便將云姜推至一旁,“你到底要干什么!”

是啊,不止那人愕然,阿磐亦是一样的愕然。

姊妹那么多年,云姜何时做过这般姿態呢?

不曾伏低做小,低首下气,更不曾主动邀请旁人掌摑自己,似这般奴顏婢膝自甘下贱的操作,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外头的將军们自觉地转身避开,不敢再看。

小黄呢,小黄敢看。

小黄不叫了,只歪著头朝车里瞅。

南平公主和宜公主也兀自惊起低呼,“啊!”

一人低语,低语又忍不住惊嘆,“啊,怎么.......怎么.......天爷啊.......”

另一人捂眼,捂眼又从指缝间偷看,“姐姐,她......她为什么要打自己.......”

一人又道,“原来,魏国也有这么多的奇事。”

另一人又问,“不是说,那云姑娘是磐姐姐的姐姐吗?怎么性情竟如此不同?”

是啊,云姜闹腾得人头疼。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有人的地方,就有纷爭,也就有热闹可看。

云姜就像怎么都打不倒折不弯的菟丝,被推去一旁霍地又爬了起来。

爬起来又扑在了谢玄腿上,“我要嫁大人!我才是名正言顺的东壁夫人!我才是!”

你瞧,这就是云姜的野心。

云姜不要脸,但王父得要。

只是云姜这豁出去的模样,真要使王父在他的將军们面前丟了脸面。

云姜纠缠不清,阿磐不愿再看,几乎打算抱著那孩子下车走了。

由著她与谢玄纠缠去。

自己惹出来的事,到底得他自己解决。

然到底不忍。

谢玄脱不开身,她也不能把谢玄一人丟在车里啊。

因而冷声提醒,“外头那么多人,姐姐要把大人置於何地呢?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云姜惨笑,“小妹心善,心疼外甥,也该心疼心疼姐姐......”

“你知道姐姐这些年过得多苦吗?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和大人前月下的,我和这可怜的孩子呢?我们母子......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啊!”

这苦情戏,真是够了。

阿磐扬眉瞬目,声音到底是冷厉了起来,“姐姐想做夫人,王父的夫人,岂会是这副作派?”

她瞧见谢玄几不可察地舒了一口气。

阿磐继续道,“人的体面,得自己给!你今日在將军们面前闹到这个地步,以后,还怎么直起腰杆来做人?”

她说话一向轻言细语的,极少这般疾言厉色。

至少在云家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不是唯唯诺诺,旁人说什么,她便应什么。

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就是要察言观色,不就是要学会听话吗?

因而云姜一时怔忪,竟哑口没有说话。

阿磐手里抱著熟睡的孩子,继续说了下去,“便是这孩子,將来知道自己的母亲当眾做出这样的丑事,也要矮人三分。姐姐不为自己思量,也得为大人,为孩子思量!”

她说得句句在理,然云姜半道拦车,可不是为了讲道理的。

谋不到自己的“公正”,达不成自己的目的,她岂能善罢甘休。

都说了云姜曾是顶级的细作,你瞧,她很快就缓过神来。

缓过神来,虽鬆手直起了身子,却並不去与阿磐分辩。

分辩什么,因了没有道理,这才要顾而言他,答非所问,“小妹从小就红口白牙的,姐姐哪里说得过你......”

这便是胡说了。

一个养女岂会有红口白牙的时候。

云姜嘆罢,仍旧泪光盈盈,哀哀切切,“姐姐会不知道体面』好吗?姐姐可愿意在人前摇尾乞怜吗?”

“如今大人不要我们母子,我们母子连活下去都难,还要拿劳什子的体面』干什么呢?”

“妹妹不知道,那夜,大人唤我为阿姜』......”

她自顾自回想著,也自顾自说话,说一句,就在阿磐心上扎一刀。

“大人待阿姜真好啊,大人虽饮醉了酒,可大人真温柔啊.......阿姜父母在天之灵,也许能欣慰一些......”

阿磐心中一滯,茫茫然有些失神。

抬眉去望谢玄,见那人眸中墨色极深,一片晦暗混沌。

那么,云姜说的,也许是真的。

云姜的声音还在耳边迴响,“大人只要了云姜一夜,云姜一人害喜,一人生產,一人抚育,这一年备尝辛苦,只靠著大人那一夜的恩宠挺了过来。”

那人脸色冷凝,薄唇抿著,“云姜,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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