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空当,谢密又吐了一次。
阿磐道,“嬤嬤。西宫要杀的是我和阿砚,阿密是姐姐的孩子,西太后不会动。”
赵媼只全身抖著,抖成了不太聪明的样子,也不知道她的话听去了几分,更不知道听进了心里没有。
阿磐一手抱著谢砚,一手掰起赵媼的脸来,“嬤嬤!看著我!”
赵媼闭眼摇头,“不看,看不了看不了.......”
阿磐用力扭了一下赵媼的肉,赵媼倒抽一口气,险些叫出声来,“你要捏死我!”
阿磐把谢砚塞给赵媼,正色嘱咐,“嬤嬤抱著两个孩子在这里等虎賁,虎賁一来,就速回东壁!”
赵媼这才猛地回过神来,那几乎翻出去的白眼儿登时又翻了回来,死死拉著她不肯鬆手,“那你呢?”
阿磐顾不得再给赵媼打气,自顾自埋头摊开包袱,几件袍团成小儿襁褓的模样,“我去引开刺客!”
赵媼颤著声儿,“闺女啊,嬤嬤一个人不中啊!你別拋下嬤嬤自己走啊!嬤嬤怕死在外头啊!”
阿磐低声揶揄,“嬤嬤这幅模样,可还是那个十五岁就打垮三个小妾的司马家大夫人!”
赵媼猛一激灵,这是她绝对不可抹杀的战绩,可斗小妾和生死逃亡终究不是一回事,因而到底还是心虚,“好汉不提当年勇了,这到底不一样啊,我自己哪顾得上两个公子啊!”
这空当,外头的刺客又回来过一次。
脚步声就停在外头,靴子底踩得地面沙沙作响。
有人咂摸著嘴,“不对劲儿,这儿有什么味儿。”
另一人问,“什么味儿?”
是谢密吐出来的东西,吐在了赵媼袍子上,好一会儿过去,已有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阿磐侧耳辨著声色,也辨著脚步。
外头的话声与先前那一拨人大相逕庭,显而易见,刺客不止一拨。
除了適才追马车的,也许还有四五人,七八人,还有两拨,三拨,四五拨。
听原先说话的人又道,“你瞧瞧那屋顶都长了草了,必是空了许久,没有人回来。”
另一人道,“是啊,那是什么意思呢?”
原先说话的人狠下声来,“蠢货,那这门是不是该从外头锁啊!”
另一人恍然大悟。
阿磐顺著这话往墙头屋檐瞧去,是啊,说的不就是她们藏身的这宅子吗?
心里咯噔咯噔跳著,好在说话的只有两人,脚步声也只有一轻一重。
示意赵媼捂住两个孩子的嘴巴,才搭好弩箭,这便听见一声令下,“踹开!”
砰的一声,这腐朽的门“咚咚”的两下就被踹出了大洞,继而那门板哐当一声往门里倒去,又是哐当一声砸到地上,溅起来一地乾巴巴的黄尘来。
孩子哇的一声,刺客一前一后,就在这一片黄尘和门板里冲了进来。
前头的刺客一进门,拇指一压,弩箭便“咻”的一声,亟亟穿过黄土,猛地射中刺客后颈。
又透过后颈直直地穿过,从喉咙处穿了过去,就在那喉咙处溅出了红艷艷的血来。
这是人的命门。
刺客愕然睁大双眼,捂著喷血的喉咙应声倒地。
后面的刺客乍然一顿,手持大刀,扭著头满院子找人。
阿磐疾忙搭箭,那刺客驀地转身时候,第二支弩箭已经倏然射出,沿著那刺客的前关穿过,穿出了一窟窿的脑浆来。前关,即太阳穴的古称
连忙关严了门,下尽力气死命地拖,把两个吐血的壮汉拖到一旁用禾秆掩住了。
赵媼心惊胆战的,“那个........那个还喘气呢!”
阿磐蹙著眉头,“放心,活不了了。”好在就两人,又被她藉机偷袭,但凡再多上几个,是决计没有一点儿胜算的。
这宅门已破,不能久留,赶紧一起小心地移到了隔壁宅子。
好在隔壁宅子也並没有人,这大片的民宅成片地荒芜,无非是因了一个缘故。
青壮儿郎全都参军去了,家中老母幼子也许搬走了,也许因病,因饿,已经没有了。
谢二公子还在哇哇地吐,把一大早吃的蛋蛋啊肉饼啊粥啊,哇哇地全都吐了出来。
吐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抽抽搭搭的,似个病了的小猫。
谢砚也眼泪汪汪地抓著她,要从赵媼怀里爬过来,“母亲抱抱!母亲抱抱!”
阿磐狠了狠心,拨开谢砚的小手,把赵媼怀里的匕首取出来,就塞在赵媼手中,“嬤嬤等著,若有人来,只管去抹脖子便是!”
赵媼硬著头皮咬著牙,“夫人啊!这真是要了嬤嬤老命了啊!”
哪儿能那么容易就要了命,再叮嘱一遍小小的稚子,“阿砚和弟弟听话,好好跟著嬤嬤,一声也不要哭,母亲去引开坏蛋,很快就回来!”
地上还有骇人的血呢,赵媼和谢砚谢密三人一个个也都哭咧咧的,“母亲.......母亲.........”
阿磐抱起袍,一张宽大的布帛披在头上,掩著脸面,也正好能掩住那袍婴儿。
悄然出了门,把门关得牢牢的,就在这横七竖八的巷道里往外奔走。
有人攥著大刀就在后头,初时还贼眉鼠眼地跟著,一旦確认是她们母子,登时就举刀砍杀过来。
谁来砍杀,就赠谁一箭。
一箭穿额,叫他倒地身亡。
总之要引他们往大道去,把西太后的杀手全都引出这一片民宅,好使得赵媼三人能平安等到虎賁赶去。
杀了一拨还有一拨,杀完一轮又来一轮,西太后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但看到底鹿死谁手。
好在没多久就和跟来的虎賁会合了,跟来的一共三人,连忙命两人速去护公子们周全,另一人与她一同引追兵上大道。
西太后的人必不敢公然於大道行凶,衝出巷子后,再差人去东壁叫些虎賁相助。
后头跟来的已不知是第几拨了,该杀的杀了,杀不了的也就继续往前追砍。
人早就累得气喘吁吁,一双腿也越跑越沉。
也不知什么时候与虎賁被衝散了,衝散就衝散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怎么都不敢再停下来了。
再累也只管往前疾奔,手里的假孩子到底没有朝刺客扔去。
好不容易要上大道了,然一摸箭袋,兀然惊出一头的冷汗来。
已经一支弩箭都没有了。
刺客的大刀也就要劈砍下来,刀锋凛冽,杀气把她蒙脸的布帛微微掀起。
阿磐心中仓皇跳著,没命地往前跑。
忽而身后的大刀落出哐当的一声响,追来的刺客驀地发出悽厉的惨叫。
不知什么时候一辆马车岌岌奔来,到了巷口近前驀地停下。
里头的人推开车门,伸出手来,“阿磐,上来。”
是谢玄!
还来不及去打量那是一驾什么样的马车,也来不及去打量赶车的是谁,看见了谢玄毫不犹疑就握住那人的手,被他一把拉上了马车。
这世上谁还能长出这样一张俊美无儔的脸来呢。
只有一人。
“大人!”
被拉上了马车,也就被一把拉进了那人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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